第二十五章 賞花宴(下)
“你剛才看清那兩人了嗎?”
“哎呀,我剛愣住了,現在竟然想不起來了。”
“我倒是看清了。”
“你快說說,周公子和安國公世子哪個更出色?”
“難說,若論樣貌,世子更出色些,但周公子有種常人沒有的氣度,如謫仙一般。唉,我也說不好,總之兩人都是極出色的。“
“什麽呀,你這模棱兩可的說法。”
“確是如此啊,雲卿,你來說說,是不是這樣?”
瑟瑟目瞪口呆地看著這群已將禮法規矩拋之腦後的小姐,想到的卻是小時見青樓選花魁時,台下群情激動熱烈討論的男人們。這場景何其相似!
她強忍著才沒有笑出來,腮幫子已鼓得酸痛。
周雲卿冷不丁被點到名,支吾了一會,帶著瑟瑟和另一個貼身丫鬟連翹落荒而逃。
主仆三人逃到園子一角,對視一眼,周雲卿“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瑟瑟笑得直打跌,便是連翹也笑得直喊“救命”。
連翹笑得肚痛:“奴婢現在總算理解公子為什麽不喜歡這些小姐了,隻是見到他麵便跟著了魔似的,哪裏還有半點大家閨秀的樣子。”
周雲卿擺擺手:“這可不是哥哥一個人的功勞,今天這事可千萬不能叫哥哥知道,不然隻怕更不肯定親了。”
瑟瑟慢慢止了笑,問道:“小姐說周公子不喜歡安國公府,可知是為什麽?”
周雲卿搖頭:“我也不知,哥哥雖然很有主意,但卻很少表露自己的好惡,唯獨對素未謀麵的姑姑姑父如此,連我母親也覺得費解。”
瑟瑟更加疑惑:“公子在此之前不曾見過國公爺與夫人?”
周雲卿道:“我們兄妹一直生活在汝南,此前從未到過京都。”
連翹笑道:“從前公子在汝南一枝獨秀,若非公子小姐從未入過京,奴婢真要懷疑公子是第一次遇到與自己一般出色的人,因而不喜歡國公府呢。”
周雲卿道:“那兩人站在一起,確實賞心悅目。”想到適才小姐們形狀,又忍不住微笑起來。見瑟瑟若有所思,她問:“可是有什麽事?”
瑟瑟答:“沒什麽事,奴婢隻是覺得公子有些麵熟,卻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周雲卿看著她:“我之前說過你有些像哥哥,你可還記得?”
瑟瑟擺手搖頭:“小姐別說笑了,公子天人之姿,與奴婢雲泥之別,奴婢怎可能有半點像他。”
連翹湊上來道:“小姐說前,奴婢尚不覺得,如今聽小姐說了再看,確實越看越有點相似,可又說不上哪裏像來,真是奇怪。”
瑟瑟被這兩人看得頗為不自在:“不是說‘近朱者赤’麽,約莫是我跟著世子久了,便學了些形,世子又與公子是表親,相似也是正常。二少爺書房裏的那兩位姐姐,也是很像二少爺的。”仍是從前那一套說辭。
連翹嗤笑:“瞧那兩人妖妖嬈嬈的樣子,那才是‘近墨者黑’呢。”
周雲卿衝連翹使了個眼色,連翹心領神會,站得遠了些。周雲卿拉著瑟瑟道:“瑟瑟,這裏沒旁的人,我就直說了。適才你也在花廳裏,夫人們說的話你也都聽到了,我想聽聽你怎麽想。”
瑟瑟一愣:“奴婢不明白您是什麽意思。”
周雲卿道:“表哥喜歡你,我看得出來,方才那麽多閨秀,表哥卻隻看著你。我想問你,你是怎麽想的?”
瑟瑟想到周雲卿也是世子夫人的熱門人選之一,臉色頓時一白。周雲卿見她這樣,忙道:“你不要害怕,我不是想為難你。隻是……我出於某些原因,將來勢必要嫁他。我知道姑母的顧慮,但若你有心,我到時倒可以為你做主。”
她說起自己的親事,毫無剛才在花廳中的嬌羞之態,反而眉間一抹淡愁,瑟瑟納悶:“表小姐……難道不想嫁給世子?”
周雲卿扭頭,視線不知落在哪裏:“我想與不想,又有什麽幹係呢?”
瑟瑟道:“表小姐為何這樣肯定自己將來會嫁給世子?若是不想嫁,左右兩家還未說親,有的是辦法。”
周雲卿攏了攏頭發,勾唇:“你不懂,這是一開始就定好的命。人,怎麽能與命抗爭呢?”瑟瑟看著她,優美細長的頸子如天鵝般優雅,如此佳人,也要屈從於命運麽?
她耳邊似又響起悟通大師的話:“你這天煞孤星,誰挨了你都要倒黴!”一時如墮冰窖。
周雲卿見瑟瑟不語,又誠懇地道:“我自己已是這樣了,便想著身邊其他人能如願。你不必顧慮我,隻說你自己的想法。”
瑟瑟定了定心神,道:“奴婢出身市井,在府裏這些年雖學了些規矩,但性子還是野的,並不適合在府中生活,做通房、姨娘,更是從未想過。”
周雲卿盯她半響,輕聲道:“你是個真正聰明的人。”
瑟瑟嫣然一笑:“沒什麽聰明不聰明,奴婢很自私,隻想保住自己的小命而已。倒是奴婢有個小姐妹,叫燕草的,若小姐真有那般想法,奴婢想替她討個情。燕草是個聽話的,所求不過陪在世子身邊,以後也定會聽小姐的話。”
周雲卿猶豫道:“好,我答應你,希望她能明白你的心意。隻是你自己……”
瑟瑟打斷她道:“如小姐這般家世樣貌,尚不能順心順意,何況奴婢。奴婢心裏還存著別的奢望,盼著有一絲可能,將奴婢放出府去。”她極力壓下心中的酸澀之感。就算不論身份,她也是個不祥之人,這些日子發生的事,仿佛在一點點印證悟通和尚的話一般。
她不能心懷僥幸,隻想離林懷瑾和燕草遠遠的。這輩子,能看到她所愛的人平安喜樂,她便已知足了。
周雲卿被她的話觸動心事,轉身看著垂柳不語,扇子似的睫毛微微顫動,蓋住了她眼中翻湧的情緒。
瑟瑟看著這位麵含輕愁的絕代佳人,心中越發肯定,周雲卿定是已心有所屬。她暗自歎息。這世上事事如意之人,能有幾個呢?
兩人正自出神,忽聽連翹咳嗽一聲,忙整理情緒,再看過去,已瞧不出什麽異樣,仿佛真是來這裏躲清靜一般。
片刻功夫,連翹便帶著個青花背心的小丫頭過來。那小丫頭恭敬行了一禮道:“世子正在找瑟瑟姑娘,可讓奴婢好找。”
周雲卿奇道:“現下世子正遊船,找瑟瑟去做什麽?”
小丫頭道:“回小姐,奴婢也不知道。”
瑟瑟道:“說不定是又說起什麽珍本古籍的,讓奴婢找來。”
周雲卿點頭對瑟瑟道:“那你便快去吧,我這裏有連翹伺候就夠了,也該回去找懷瑜、懷珂了。”
瑟瑟行了禮,跟著那小丫頭去了。瑟瑟沒來過這邊,隻亦步亦趨跟著前麵的人。那小丫頭輕車熟路,帶著自己三繞四繞,往河對岸穿去。
她步履極快,此時又值深春,樹木繁盛,遮擋視野,繞了十幾下,瑟瑟便不見了她蹤影。
瑟瑟腳下一滯,不祥的感覺湧上心頭。這狀況如此熟悉,由不得她多考慮,她抬腳便往回走,卻突然被人從後麵拽住領子一扯,拖進了矮叢之中。
一隻冰涼的手掐上了她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