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冥婚新娘
正月十八,宜祭祀,忌嫁娶。
月黑風高,隻有簷下的紅燈籠亮著,仿若一條血河,綿延不斷,流向遠方。
撐著白紙傘,穿著白色孝服,抬著一頂紅花轎的送親隊伍,踏雷而來。
夜半出嫁,忌日送親,隻因這不是一場尋常婚禮。
冥婚,讓生人嫁給死人。
一直昏迷著,歪倒在轎子裏的冥婚新娘,睜開了眼睛。
她的手腳被人綁著,嘴裏還被塞了布條。
慕綏綏滿腔悲憤,她沒辦法掙脫繩子,隻能拚命地用身體撞花轎,瘋狂呐喊:
「放開我,我不是薑晚晚,我不是冥婚新娘!」
可是她的呐喊被堵在喉嚨裏,能發出來的也隻有「嗚嗚嗚」的啞音。
沒人理她。
她堂堂女帝,被親姐姐奪位,被狼群分食,死無全屍。
前世已經夠悲慘了,還莫名其妙重生,成了薑家傻女,被塞上冥婚花轎。
隊伍前領頭的喜婆,聽到動靜,眼皮輕抬,冷漠地交代轎夫一句。
「抬好。」
……
慕綏綏折騰累了,倚靠著轎壁,默默無聲哭泣。
突然,隊伍停了。
轎簾被掀開,花轎停在一座巍峨的,掛滿了白色布幡的府邸前。
喜婆的那張皺紋縱橫的、可怖的臉,突然出現在慕綏綏的視野裏。
慕綏綏被嚇了一個激靈。
喜婆麵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吩咐著身邊的兩個婆子。
「背夫人下轎。」
婆子領命,躬身鑽進花轎,不管慕綏綏如何掙紮,生生地將她拖出花轎。
兩個婆子,一左一右,架著慕綏綏一路往大廳走去。
大廳比門口還詭異。
院子裏空蕩蕩的,一個賓客都沒有。
正廳的堂前,擺著一副棺材。棺材左右,擺著一長串燃燒著的白蠟燭。而棺材前麵,放著一個火盆,兩個蒲團。火盆裏,白色紙錢正在熊熊燃燒。
看到這個場麵,慕綏綏已經被嚇得麵色如紙,連掙紮都忘了。
喜婆這時候已經把周圍的一切都打點好了。
她對相府管家點點頭,讓他抱了一個頭戴紅花的大公雞出來。
喜婆命人把公雞的腳綁在棺木上。
做好這一切之後,才開始唱禮。
「一拜天地。」
慕綏綏被喜婆摁著頭磕了下去,而另一邊,喜婆帶來的人敲打著棺木,公雞受驚,叫了一聲。
這雞叫聲聽得慕綏綏頭皮發麻,打了一個寒顫。
喜婆繼續唱著:「二拜高堂。」
攝政王父死母重病,沒有高堂,慕綏綏隻能拜擺在棺材前的兩個空椅子。
和之前一樣,慕綏綏拜完,喜婆想辦法讓公雞打鳴,就算禮成。
隻差一拜她就要嫁給一個死人了!
慕綏綏拚命地掙紮起來。
那兩個婆子用了蠻力都沒能將她壓住。
紅蓋頭也在這個過程中掉落在地上。
喜婆撿起地上的蓋頭,冷冷地看著慕綏綏。
「薑姑娘,我見過不少在婚禮上不配合的新娘,你若非要為難我,也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喜婆拿著紅蓋頭,走到慕綏綏的背後,對準她的小腿就是一腳。
這一腳是真厲害,慕綏綏登時痛得冷汗直滴,喜婆將蓋頭蓋在慕綏綏的頭上,像掐著一隻小貓的脖頸一樣,掐著慕綏綏的脖子,摁著她的脖子讓她完成了第三拜。
慕綏綏的不配合讓喜婆很不爽,她臨時加了一條規矩。
「背著新娘子,好好看看她的夫君。」
慕綏綏已經嚇得腿軟了,連連後退,隻想拒絕。
可是她被人綁著,又能跑到哪裏去呢。
她被人架起來,舉過棺材。
慕綏綏嚇得連忙別開臉去。
那喜婆哪裏會讓她拒絕,她直接扭過她的頭,逼她看清棺材裏的人。
慕綏綏不肯睜眼,她就扒開她的眼皮。
棺材裏的死屍把慕綏綏嚇了一跳。
不是驚嚇,相反,還有些驚豔。
她本以為死屍應該都是可怕恐怖的,但是棺材裏的這個人,意外地好看。
慕綏綏是認得男人的,她知道他在世的時候就因為俊俏很招人喜歡。
但是沒想到哪怕他死了,老天爺對他也格外優待。
男人穿著大紅喜袍,劍眉星目,麵容俊俏,也就是麵容蒼白了一些。
就算是鬼,也是陰曹地府最好看的鬼。
不對,慕綏綏很快反應過來。
再好看也是個死人啊!
看慕綏綏這個表情,喜婆的惡趣味得到了滿足,對架著慕綏綏的婆子吩咐道。
「把新娘和新郎送入洞房吧。」
什麽?
還要入洞房?!
讓她和一個死人同睡一間房嗎?!
慕綏綏這次是真的被嚇到了。
眼淚瞬間噴湧而出,她隻能不住地搖頭,想這些人能大發善心放過自己。
可是,那喜婆本來就因為她不配合極為不悅了,又怎麽會搭理她的求饒,命人將她送進了房裏,丟在喜床上。
很快,她的相公也被人送過來了。
要命的是,慕綏綏還「睡」在床裏麵,逃都沒地方逃。
家丁們將「人」送來之後,就退下去了。
房門緊閉,房間裏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陌生環境,孤立無援,身邊還躺著一個死人。
慕綏綏無助地閉上眼。
在手腳都被綁住,隻能胡思亂想的關頭,慕綏綏的腦海裏蹦出了許多畫麵。
荒村老屍,墳前鬼火……
各種青麵獠牙的惡鬼,齊齊出現在她的腦海裏,一隻接著一隻,張著血盆大口,朝她撲過來。
慕綏綏嚇得閉緊了眼睛。
可是眼睛一閉緊,恐怖的畫麵就更多了。
慕綏綏隻能趕緊又睜開眼睛。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慕綏綏的身體都躺僵了,神誌也在高度緊繃中有些不清不楚了。
腦海裏居然莫名其妙地蹦出了和葉秋白相處的畫麵來。
是的,慕綏綏是認得身邊這個死人的。
葉秋白,葉丞相。
父皇賜給她的股肱之臣,一年前,他因為生病請辭,但是由於他在朝中聲望頗高,他真的辭官了,朝中勢必會有大動蕩,所以慕綏綏沒有同意他的請求,隻讓他在家休養。
那之後,慕綏綏就沒見過葉秋白了。
直到今天,在冥婚靈堂上,看到躺在棺材裏的他。
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間裏都沒有其他聲音,慕綏綏的眼皮開始打架了。
困意襲來,慕綏綏都佩服自己了。
這種情況下還能犯困!
慕綏綏最後還是沒有熬過去,閉上了眼睛。
窗戶被風吹開,涼風透進房間裏麵來,吹滅了正在燃燒著的蠟燭。
沒了蠟燭,隻有白燈籠的微光透進來。
在一片冰冷燭光中,躺在床上外側的男人,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