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傷人傷己
北陵的六月就如身在火爐之中,湛藍的天空沒有一絲流雲,晴空萬裏。火辣灼燙的陽光照在拓跋衍明黃華貴的太子服上,折射出刺眼欲盲的璀璨光輝。可是此刻,他陰沉的麵容仿若凝了一層千年不化的寒霜。
他迫切的急著回府,他今日一定要當麵把一切都問清楚!他等不了南宮瑾回來,他不明白,為什麽沐縭孀總是一次又一次的挑戰著他的底線!這樣的冷漠疏離,這樣的患得患失,他真的受夠了!
一路快步疾行,身後的兩個小太監幾乎追不上他的步伐,隻能小跑緊跟。空蕩的宮道上,拓跋衍行走如風,酷暑之際不起一點清風,可他腰間的黃絲帶卻因為他行走的速度太快,翩然飄揚。
還未走到宮門口,隻見周管家氣喘籲籲的從宮道盡頭小跑而來,許是太過高興,竟連禮儀都忘了。隻聽他萬分欣喜的說道:“殿下……大喜,大喜啊!良娣她有喜了!……”
拓跋衍一愣,深眸中湧過一絲驚喜,陰沉的麵色有了一絲緩和:“當真是有喜了?”
“當真當真!宮裏的醫官親自把的脈,絕對錯不了!”周管家緩了一口氣,興奮說道。
拓跋衍的薄唇微微勾起,雖然笑意並不明顯,可也足以看出他很高興。縱使對王妙嫣無情無愛,可她腹中的孩子是他的骨血。像他這個年歲,其他的親王貴胄早已是幾個孩子的爹,如今他終於有了第一個孩子,又怎能不高興呢?
回到太子府,拓跋衍便去了西暖閣,雖然說的話不多,在的時間並不長,可從他賞賜的東西和又為王妙嫣添了幾個有經驗的老麼麼伺候就足以看出他對這個孩子甚是看重。
看著他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身影,王妙嫣一臉失落。原來即便是她真的有了身孕,殿下的反應還是那般不冷不熱……
“娘娘,殿下又往沐縭孀的院子去了!”王麼麼愁著臉進了寢室說道。
什麽?王妙嫣姣好的麵容不由一變,這般急匆匆,原來是急著去見那個賤人!就連她腹中的‘孩子’都留不住他的心!
忽的,她陰冷自嘲的笑了,素白的手狠狠陷進錦榻中,長長指甲折了也未覺絲毫!
“沐縭孀!”她銀牙暗咬,一字一頓,美眸中掠過森寒的怨毒:“不將你除之,我誓不罷休!”
拓跋衍來到沐縭孀的院子之時,沐縭孀正在小憩。許是見他麵色鐵青,凝萃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不由上前想將他攔住:“殿下,娘娘正在午睡,有什麽事等娘娘醒來……”
“滾開!”不等凝萃說完,拓跋衍大手一揮,凝萃便重重摔倒在地。凝萃顧不得身上的痛,連忙起身,可是他已大步走進了內室,見此,她不由追上去喊道:“殿下,殿下……”
這一番動靜,內室的沐縭孀也早已醒來,她剛剛起身便瞧見拓跋衍一臉陰蟄的走了進來,一個晃神,他挺拔凜然的身影已經來到她麵前。不等她開口,他已一把將她從床榻上拽起,狠狠拉近:“沐縭孀!你到底要怎樣?!”
沐縭孀根本不知發生了何事,手腕死要被他捏碎一般,劇痛蔓延,使得她漸漸蒼白了臉。他眼底的怒火滾滾翻湧,看著他陰蟄駭人的俊魅臉龐,除了黛眉緊皺,她臉上再無過多表情。
“妾身做錯了什麽?殿下又為何這樣生氣?”許久,她才冷然的開口。
拓跋衍眼中的怒火似要將她燃燒殆盡,看著她無辜清冷的臉,他心中的怒意越來越盛。就是這張臉,就是這雙如冰雪的眼眸,讓他愛恨不得!
“你跟孟貴妃說了什麽,難道還要我來告訴你?!”許是已經盛怒到了極致,他連自稱都忘了。
直到此刻,沐縭孀終於明白了他暴怒的原因。她冷冷的抬眸盯著他,忽的笑了,笑的蒼涼:“一個身體殘缺,不能為殿下傳宗接代,開枝散葉,又是南燕人。這樣的沐縭孀早已配不起殿下,又有什麽資格成為太子妃?妾身讓出太子妃之位又有何不對?”
這樣自傷自嘲的話頓時令拓跋衍一震,深眸中掠過無數複雜的情緒,難道一直以來,她的種種異常行徑,刻意疏遠,無端冷漠,就是因為這個?他看著她泛白的臉,眼中的怒意漸漸消退,不由緩緩放開她的手。
原來她一直都在自卑,執念於此。可是那一次,若他能及早發現,或許那個孩子就不會沒了,而她,也不會因此再也不能懷孕。他心中對她一直都覺虧欠至深,不提並不代表忘記,隻是那痛太深太沉,提出來隻會傷人傷己。
他不願再讓她傷心,想著隻要往後彌補,她總會放下。可卻沒想到,她從始至終都沒有從當初失去孩子的痛苦中解脫出來。到底是他太笨還是她太會隱藏?為何到了如今,她和他被對方的菱角紮得遍體鱗傷,他才知道?
“孀兒……”拓跋衍嚅了嚅唇,想要說什麽,可對上她自傷冷笑的絕美容顏,卻是再也說不出任何話。隻能摟她入懷,俊眸中一片澀然:“對不起……”
對不起……為何要說對不起呢?為何每次明明都是她的錯,可說對不起的人總是他呢?沐縭孀心中泛起千萬種滋味,卻再也找不到哪一種才是她此刻的情緒。
“往後不許再說那些自傷的話。你是我的妻子,並不是用來為皇家開枝散葉的工具,無論我們倆有沒有孩子,我都不會放開你的手。”耳邊是拓跋衍低沉的聲音,那麽輕,那麽柔,聽得沐縭孀心頭動容的直直抽痛起來。
她強忍著心中的淒苦,狠狠掐著自己的掌心提醒自己不可失了心神。他的胸膛依舊那樣結實寬闊,仿若隻要靠在他的懷裏,萬事皆無尤,令她莫名的安心滿足。
可是越是這樣,她心中便越是糾結惆悵,終是冷冷掙脫他的懷抱:“殿下這又何必?死死拉著一個殘缺不全、一無是處的女人不放,這對殿下又有何好處?更何況,這個女人的心裏已沒有殿下。”
明明知道她如今的話都是為了激怒他所說,可他心中卻還是升起一股鬱氣。她一定要說出這些傷人傷己的話嗎?一定非要如此嗎?
他緊緊抿了薄唇,有致飛揚的長眉蹙在了一起,他牢牢看著她,俊顏上皆是無奈:“孀兒,不要再試圖激怒我,更不要妄想激怒了我,我就真的會休了你!你最好死了這條心!”
“無論你願不願意,太子妃你是坐定了!”他神情複雜的說完,深深看了她一眼,終是轉身離去。
沐縭孀臉色蒼白,怔怔看著那抹明黃的衣袂消失,許久都回不了神。他已經有所察覺,如今想要激怒他讓他休了自己,已難如登天。
她,究竟要怎麽辦?
她臉上的神色閃的太快,快的讓人抓不住半分。凝萃看著她煞白的臉,心中泛起淒然,多可笑,有的人千方百計的都想成為太子妃,可娘娘卻是費盡心思的要將這個太子妃推走……
因為蘇寧兒有孕的消息被沐縭孀刻意瞞下,所以王妙嫣懷孕的消息一傳出,所有人都理所當然的認為這是太子的第一個孩子,加上拓跋衍對這個孩子也甚為看重。所以太子府中的下人們對王妙嫣可謂是異常恭敬殷勤。凡是關係到王妙嫣所傳所用,無不是小心翼翼,百般個謹慎。
這樣天大的喜事自然也要稟報當今聖上,聽到這個消息,病重的皇帝也由心的高興,雖然依舊下不了床,可精神卻是好了很多。而就在王妙嫣傳出懷孕的第二天,西南便也傳來捷報,韓雷所帶五千精兵打得南蠻節節敗退,勝利在望!
這個消息頓時讓朝堂振奮不已,眾大臣驚愕之餘,更多的是不可思議!要知道,當初拓跋器率領兩萬兵馬前去平亂,一仗沒打便全軍覆沒。而這一次,僅區區五千人卻就打得南蠻毫無招架之力,這樣的差距實在叫人唏噓不已。
在唏噓的同時,也不得不承認拓跋衍的能力的確勝過拓跋器千萬倍!
也不知是不是明日有大雨,今夜比往常都要悶熱,草叢中有不知名的草蟲啾啾的叫做一片,枯燥而又單調,讓人窒息煩躁。凝萃手中拿著平日裏為沐縭孀扇風的真絲扇,焦躁的搖著扇子,可身上的汗卻是越搖越多。
“這北陵的氣候還真是不能跟南燕比,當真是受罪的很!”凝萃小聲的嘀咕,許是覺得扇子已經無用,所幸丟開一旁,又大口喝了一碗方才剛剛冰鎮過的酸梅湯,這才覺得舒坦了些。
“若真是熱的慌,就去拿些冰塊放在房中,比你這樣一晚上喝五六碗酸梅湯可有用的多。”斜靠在美人榻上的沐縭孀忽的開口。
天氣暑熱難耐,可沐縭孀的身上卻還蓋了一條小被撚,而她臉上神色平靜,更是見不到半點汗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