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章 一壺毒酒人離去
走近宣政殿，陽光下，蘇嫣若先被那鎏金的三個大字閃痛了眼睛。這個地方，她還是第一次來。
這皇宮的每一處地方，隻要她想去，都可以去，除了宣政殿。因為後宮不能幹政，所以她也沒資格來。
她其實一直很想過來看看，看看他在上朝的時候是什麽樣子的。他認真批閱折子時認真的模樣很吸引人，蘇嫣若也想知道他在朝堂之上是怎樣威風的儀表。
她本以為，她或許這一輩子都看不到了，卻沒想過自己會以這樣的方式站在這裏。
“跪下！”
被迫跪在殿前，蘇嫣若抬頭看向慕容宸，隔得遠了，蘇嫣若並不能將他看清楚。隻知道他正襟危坐，隻覺得他似乎臉色不好。
“陛下，關於蘇昭儀……”
慕容宸看了一眼站出來的連丞相，發出一聲冷笑，打斷了他：“那連愛卿覺得，朕應當如何處置蘇昭儀？”
“這個，自然按照我慕容王朝的律法來處置了。”連丞相恭敬地答道。
多說多錯，還不如將這個話題推回慕容宸身上。到時候就算慕容宸後悔處置蘇嫣若了，也不能怪在自己頭上。
在官場上跌摸滾打幾十年了，連丞相早就是隻老狐狸了。
慕容宸麵上沒什麽表情，看向蘇嫣若問道：“蘇嫣若，你可知罪？”
忽然一句話下來，蘇嫣若隻覺得有些懵，他怎麽也問自己這個問題？
蘇嫣若挺直了背，對上慕容宸的目光：“敢問陛下，臣妾何罪之有？”
“蘇昭儀，你居然還不認罪？”
不知道是哪位高官忽然氣憤道，緊接大殿裏連續不斷地傳來了眾人對她的數落與指責。
麵對一聲聲質問，蘇嫣若隻是沉默，她並無罪之有，有何可說？
她或許是任性了，卻從未做過任何對不起慕容王朝的事。她抬頭看向他，隻想知道他怎麽想。
蘇嫣若沉默著，慕容宸也沒說話，許久之後才聽見慕容宸咳了幾聲。這幾聲咳嗽並不響，不過大殿裏的人都安靜了不少。
周圍人都安靜了，他的聲音也變得格外清晰。她聽見他在問：“蘇嫣若，你還不認罪嗎？”
她一直以為，就算所有人都不信她了，慕容宸還是了解她的。隻是，他竟也問，嫣若，你還不認罪嗎？
這是怎麽了？她與他之前明明還好好的，現在到底是怎麽了？他為什麽忽然變得冷漠無情了？
她發怔，直視他問道：“你不信我？”
“大膽蘇貴妃，居然敢質問陛下！”
耳邊是尖利的質問和指責，蘇嫣若自嘲地輕勾嘴角，苦笑道：“嗬，原來你不信我。”
他曾說，嫣若，這世上我能信的就隻有你了。
他曾說，嫣若，回來陪我可好，我今生絕不負你。
他曾說，嫣若，你為我研墨，我替你暖手，我們就這樣過一輩子可好。
他曾說過很多，現在想來，她覺得很可笑。更可笑的是，她當初竟然相信了。
過去的一切難道都是假的嗎？過去的一切難道是可以輕易被這些汙蔑給抹去的嗎？
慕容宸，真的不再信她了嗎？
“蘇昭儀，若你無意為自己辯解，那朕隻能按律處置你了。”他聲音愈發冷漠，蘇嫣若心底也是一片冰涼。
“陛下，蘇昭儀這模樣分明是有身孕了。幼子無辜，不如先等她將孩子……”
“韓尚書，您這話說的。這蘇昭儀與那北冥的成親王有染，誰知道這孩子是不是……”
“夠了！都給朕閉嘴！”
聽到慕容宸的低吼，群臣都安靜了下來。哎，想來一個男人被戴綠帽子了，喚作是誰心裏都不會好受的。更何況，這個男人還是皇帝，皇家向來都最重視顏麵，現在這事被擺到台麵上說，不知道陛下心裏該多膈應。
其實如果隻是與人私通這種罪名，後宮一般都是自己私下解決的。隻是連丞相給人安了通敵叛國這一罪名，就不得不放到朝堂上解決了。
不過，群臣還是很體諒慕容宸的，所以盡管沒有完全按著正常的過程來，大家也沒說什麽。
等了一會兒，慕容宸才開口道：“既然蘇昭儀無話可說又拒不認錯，那此罪便定下了。畢竟是皇長子的生母，便讓她死得體麵些，賜毒酒一壺，眾卿可有異議？”
“臣等皆遵聖意。”
賜毒酒一壺，這便是他與她之間的結局嗎？蘇嫣若緩緩站起身來。
“慢，還是等她回冷宮再給吧！朕不想看，不想……”
“是，屬下遵旨。”端上毒酒的一個侍衛走到了蘇嫣若身邊，“娘娘，先請回冷宮吧！”
蘇嫣若發出一聲冷笑：“去冷宮做什麽呢？多走幾步路，多看看高得望不到外麵的宮牆嗎？慕容宸，既然你賜死於我，便要有看著我離開的勇氣，否則怎麽當一個鐵血帝王？”
慕容宸看著她，不知道該說什麽，於是什麽都沒說。今日的蘇嫣若忽然變得很尖銳，他知道，她身懷六甲情緒不好也是正常的。
他保不住她，是他沒用，不能怪她。
“慕容宸，”他聽見她對他說，“慕容宸，若能回到三年前，我絕不會再爬上那麵杏牆。沒有那次初見，你我或許不會有這段孽緣。”
她還說：“今日你賜我一杯毒酒，往日恩怨，盡數皆去。待我死後，還請陛下將我的屍體送還蘇家。我與陛下今生緣盡，若有來世，也不複相見。”
不複相見，怎麽可以？
慕容宸看著她，他心裏很難受，可是什麽都不能說。嫣若這樣，是不是恨他了？
他該怎麽辦？他還能怎麽辦？
有生以來，慕容宸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如此窩囊。
蘇嫣若伸手為自己斟了一杯毒酒，仰頭幹脆利落地飲下。
意識漸漸模糊，人也緩緩倒下，蘇嫣若慢慢合上了自己的眼睛。
慕容宸，你我就此永別了嗎？
慕容宸也閉上了雙眼：“以昭儀之禮厚葬。”
“是……”
“啊不，慢著，不必了，她畢竟有損皇家顏麵。還是依她之言，送回蘇家吧！”慕容宸揉了揉自己的額頭，一臉沉痛。
“是，陛下。”
林念走近慕容宸：“陛下，您沒事吧？”
“朕沒事，隻是累了。”
很累很累，很想好好地睡上一覺，若能一覺不醒，那就再好不過了。
“陛下，陛下您怎麽了？”
耳邊最後傳來的是林念焦急的聲音，慕容宸意識昏沉著。
他最後想的是，可不可以就這樣沉睡過去，什麽都不管不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