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6.新房
天徹底黑了下來。就在酋長吩咐晚間的婚宴開始時,我獨自站了起來,一個人晃晃悠悠地穿過草房向花從走去。
艾妮見狀,趕忙和兩個酋長的隨從跟了過去。隻見遠離篝火光亮的陰影裏,我彎著腰正在努力的嘔吐著。
艾妮和兩個隨從互相看了看,都在暗暗奇怪,這藥湯沒有後勁啊,一旦不吐了就沒事了啊,為什麽我還在吐,真是個奇怪的異族人。艾妮她們做夢也沒有想到,這個正在和部落酋長舉行婚禮的我,已經開始了逃亡計劃了。
事有反常必為妖,此話不假。我確實是有著自己的心思,嘔吐隻是穩妥之舉,這些天來身體受損很嚴重,在部落休養這幾天也是半饑半飽,如果想要早些脫離部落逃出去,首要的就是吃飽喝足養好身體。至於藥湯有沒有後遺症,我不知道,和剛才的水一道嘔出去,相對來說更安全一些,早一點恢複總比晚一點要好。
艾妮他們一靠近,我就發覺了。裝作沒發現的樣子,晃晃悠悠地向木棚廣場走去,還假意差點撞上黑暗中的艾妮三人,然後做出一副吃驚的樣子。
此時的廣場上熱鬧非凡。伴著短促清晰的鼓聲,十幾個部落獵手,手持用柴草紮成的火把,一邊揮動一邊舞蹈,在墨一樣黑的夜幕下,舞出團團令人眩目的火光。
這些火舞者身姿矯捷,舞姿充斥著原始的野性和靈動,時而如野獸般迅捷,時而如教徒般虔誠。
看著他們,我禁不住想起家鄉的淘氣的孩子們夜晚點燒掃帚的情景,我開始想家了。
家鄉的孩子們不也常這樣嗎,一樣的貧窮,一樣在夜晚裏沒有什麽娛樂,也像這樣用稻草紮成掃帚,在黑夜裏舞出一條條火線……
慢慢地,看著熟悉而又陌生的場子景,一絲笑容爬上我的嘴角。
看到我臉上現出笑容,艾妮心情也是一鬆,走上前低聲招呼著我,向木棚中的酋長等人走過去。
看一眼篝火閃爍下艾妮年輕的臉龐,我在心裏暗歎:這個女孩子,自己連她多大都不知道,卻要和她結成夫妻。
等找到機會自己一跑了之,不知部落會怎樣對待她?管不了那麽多了,我們本就是兩世界的人,隻是偶然的機會才有一個交匯點,作為酋長的女兒應該不會被怎麽樣的。
回到木棚,隨從端上來的飯食比中午還要豐盛,可剛經曆過嘔吐之傷的我心存忌憚,變得更加小心翼翼了,隻是專挑一些看上去好消化的吃了一點。
一邊吃一邊觀察著,我發現,進入廣場吃吃喝喝的幾乎都是部落獵手,那些陪在他們身邊的女人和孩子們,似乎都是他們的家人。
而遠遠的聚集在廣場外的人們,盡管他們也在慶祝,但明顯氣氛遠不如木棚和廣場這邊。
向艾妮詢問,艾妮比劃著告訴我,這個廣場隻允許對部落有貢獻的人和他們的家屬進入,除了獵隊的獵手之外,就隻有少數負責部落管理的人才有權進入。
廣場上的婚宴漸入高潮,隨著酋長的準許,一隊部落婦女進到廣場跳起了草裙舞,隨著簡單的鼓聲伴奏,她們的腰身快速地顫搖著,用原始張揚的舞步,以粗獷的方式向今晚的新人賀喜。
看著部落獵隊歡樂的氣氛,酋長又下達了一條命令,這條命令讓整個部落都熱鬧起來。我還來不及問艾妮是怎麽回事,就見幾個獵手起身把他們吃了一半的食物送到了廣場外的部民那裏。等候在廣場外的部民們都聚攏過來,一時間人聲鼎沸,大人孩子們都喜笑顏開。
在這個原始部落,人們通過獲取食物的能力而取得地位,受人尊敬;而在文明社會,人們大多是通過技術來獲取食物,有的更是直接靠地位來獲取食物;有的則隻需要通過地位來獲取金錢或者謀求更高的地位,甚至到最後隻是為了獲取地位而獲取地位,至於獲取地位為了什麽,這已經不重要了。
而相比起文明社會一些人的黑暗手段,這裏的人們似乎更直接更公正也更自覺。
廣場外,處在篝火與黑暗交接處的人們正處在一片歡樂當中。看得出,得到這些獵隊吃剩下的食物對他們而言已經是件值得高興的大喜事了,正是因為有了這些食物,酋長女兒的婚禮才顯得是件與他們有關的喜事。
咦?在明暗交接的地方,一個特別高大的身影的不時晃動,引起了我的注意。如果不是那個身影正拄著木杖站在人群裏,和人們一道分享著食物,我一定會誤以為是哪棵樹修成了妖。看他肩膀在眾人頭上的高度,我估計他的身高在二米一、二左右。
“艾妮,那個人很高啊!”我回頭問艾妮。
隻看了一眼,艾妮就淡淡的說:“他是拉恩。”看不出她是高興還是不高興。略停了一下,艾妮似乎覺得有必要和已經是她丈夫的我多溝通一下,又解釋了一句:“他是部落最遠的人。”
遠?這是什麽意思。略一思忖,我明白了,這恐怕是指和這個廣場而言,也就是說那個高大的人是部落裏地位最低賤的人。
剛說過部落地位最低的人,幾個在部落地位崇高的人被酋長叫到了木棚內,酋長招呼著我與這幾個人認識,艾妮繼續在旁邊翻譯。
“傑斯,出色的獵隊長。”酋長指著那個和我握過手,現在腰間掛著我那把短刀的漢子說。那漢子看上去三十出頭,體格十分健壯,如今臉上卻帶著靦腆抱歉的笑容,我知道那是短刀的緣故,擺出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與他握手。
拉漢姆,我們部落最優秀的獵隊長。”酋長指著的人正是那個部落裏最為健壯的,神色舉指像頭豹子似的漢子。略一停頓,酋長又說:“拉漢姆最有可能接替我。”艾妮還未來得及翻譯,我就發現木棚內就坐的猛幹核心人物都楞了一下,但又恢複平靜。
原來他就是拉漢姆,艾妮說要我當心他,我當心他什麽呢?說不定哪天找準機會我就跑路了。
聽到酋長的話,拉漢姆趕忙站起身,看來酋長是第一次在公開場合有這種表態。
此時的拉漢姆以一種謙恭的姿態,向著酋長和兩位長老及巫師表著態,舉止間頗有氣度,隻是把我伸出來的手晾在了一邊。
直到看見酋長和兩位長老露出滿意的表情,拉漢姆才好像剛剛發現我等在空中的手,熱情地微笑著與我握手:手掌很熱,握力很大,皮膚很粗。
如果我不是在河邊看到拉漢姆那怨毒的目光,說不定還真的會相信他的熱情是真的。
隻從剛才那一握上,我就感覺出這個拉漢姆的確是個狠角色,不過這又如何呢,我隻是個過客而已。
“迪迪亞,部落的野驢!”酋長指著一個身材纖瘦個頭矮小的部落漢子。聽到艾妮翻譯出“donkey(驢)”這個單詞,我不禁楞了,是不是翻譯錯了?看到木棚裏所有人都笑了起來,連拉漢姆也擠出了一絲笑容,我才相信艾妮沒譯錯,酋長笑著解釋說:“他像頭驢一樣能跑,以後你可能會看到的。”人們繼續笑著,連那個被稱為“野驢”的獵手也笑得露出一口潔白的牙。
迪迪亞的身高隻有一米六五左右——這個身高幾乎隻是部落中普通女孩子的身高,但我卻感覺眼前這個人不能小覷,瘦小的身材裏似首蘊含著用不完的能量,小小的眼睛裏透出如狐狸一樣靈動的光芒。
“巴法達,出色的獵隊長。”酋長介紹著最後一位獵隊長。這家夥如同拉漢姆一樣,也帶著一股原始的殺戳氣息,那氣息與拉漢姆如出一轍,他的身材同樣高大,隻是肌肉的力度不如拉漢姆出色,如果說拉漢姆是一頭豹,那麽這個家夥則是一頭狼。
在接下來的介紹中,我了解到猛幹部落有四個獵隊,四個獵隊長是除酋長、長老、巫師外地位最高的人。這四個獵隊獵到的獵物,幾乎養活了整個部落,所以獵手是猛幹部落最受尊敬的人,也是部落裏最偉大的人。
麵對著幾位年輕的獵隊長,酋長和長老都不停地誇讚他們,埃加長老居然還對我鄭重其事地說,希望我以後也可以成為一名出色的獵手。
我嘴上答應著,心裏卻幹笑著。
婚宴終於要結束了,我這時才感覺到身體的疼痛,仔細回想才想起,這也許是下午在河邊撒野的惡果,不過這倒勾起了我的好奇心,這種藥似乎是帶有麻醉效果,隻是嘔吐的副作用太強了點。
對著漸漸弱下去的篝火,酋長對著部落居民又講了一通話,然後按照部落的規矩:一左一右挽著我和艾妮,把我們兩個送回他們的“新房”。
廣場上獵隊的獵手和他們的家屬、廣場外圍還在盡力享受美食的部落居民們都停了下來,目送酋長一行人離去。
所謂新房——其實就是艾妮的那座草房,下午剛剛被幾個部落婦女重新裝飾了一下。
來到“新房”門前,我發現,不知什麽時候,原先黑暗的草房裏已經亮起了燈光。艾妮打開門先走了進去,隨後是酋長和我,幾個隨從則遠遠的散了開去,隱入一片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