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野豬

  在烈日的暴曬下,肉塊掛在木杆上,被熱風裹走了水分,變得分外幹燥,但生肉所發出的那種惡味卻依然讓我胃口不適。忍著腹中的不適感,和酋長一行走在肉林中,我不禁疑惑,畢竟是這麽多的肉,隻用太陽曬,能保證不變質?


  帶著疑問,我忍不住走近觀看。


  鹽!幾近風幹的肉塊上,灰白色的細小鹽粒刺激著我的神經。這裏真的離海很近嗎?

  不遠處,兩個黑人婦女兜著一塊獸皮,走到一塊角馬肋肉旁邊,把獸皮鋪在地上,然後用力翻動著肉塊,查看肉風幹的程度,翻動過程中不時有細小的鹽粒掉下來,落在獸皮上。


  我從肉上拈下一個鹽粒,饒有興趣地看著,心中盼望著酋長能給自己解釋一下。


  看到我對著一粒鹽出神,酋長走過來招呼我,示意跟自己來。


  跟著酋長向前,走了不遠就出了肉林,呼吸立馬順暢了許多。空場邊上,樹蔭下,七八個黑人婦女正在翻弄著碩大的肉塊。地上鋪著用獸皮拚成的氈子,氈子上麵就是我關注的東西——鹽!


  一行人在樹蔭下站定,幾個女部民連忙停下手中的活計,向酋長等人致禮。酋長叫過為首的一位大約五十歲左右的婦女,看向我這邊吩咐著,女部民一邊聽著一邊點頭應承。


  聽完酋長吩咐,女部民招呼幾位婦女停下手中的活計,抱過一個瓦罐來。酋長招呼我走到近前,女部民打開蓋子,從裏麵抓出一把粗鹽來。


  接著,有女部民拿過一個粗糙的石臼來(其實就是塊石頭,上麵砸出了一個石窩),把鹽放在石窩裏,用一塊橢圓形的石頭一下下砸了下去。做完這些,為首的女部民看向我,看我似乎明白了,又指著正在肉上抹鹽的部民做了幾下抹鹽的動作。這下我明白了,雖然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但我還是笑著點點頭,接著又對女部民伸出大拇指,表示讚許。看到我的表示,幾個女部民也憨厚的笑了,牙都夠白的!


  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我暗想:自己的經曆簡直是一次草原原始部落的遊曆。記得小時看過一本叫《魯賓迅漂流記》的書,現在自己的經曆倒也有點類似了。假如將來逃出猛幹部落,回國後可以寫一本,的名字就叫《現代魯賓迅——東非部落曆險》估計肯定可以大賣特賣,那時自己肯定名利雙收大發其財了,等書寫完了,還可以搞原生態旅遊,帶動這個原始部落早些富裕起來,還讓草原的孩子們都能吃上肉……那時自己說不定就成了草原原始部落問題專家了,可以到處演講,隨便說句話就是專家意見……


  不過眼下的問題是,怎麽從這裏逃出去。

  正當我的心神不定時,一陣由遠而近的嘈雜聲,夾雜著部落孩子的嬉笑歡呼聲,由遠而近。


  我趕緊把思緒拉回到現實中,跟著酋長等人向肉林空場入口方向迎過去。艾妮趕過來,有些神色緊張地對我說:“獵隊回來了。”


  獵隊?


  肉場入口,快步湧進來六七個高大的部落漢子,放肆地大呼小叫著,催促讓正在忙著收拾肉幹的婦女過去幫忙。這些人,就是上午我在木棚廣場看到的那些身穿暗紅色及膝長袍的漢子,隻是現在因為天熱,他們都把長袍脫下來擰成麻花棍形狀紮在腰間。


  這些人態度傲慢而囂張,對那些勞作的婦女似乎有著絕對的權威,擺出一副指揮的態度。猛然間,他們轉頭看到酋長一行人也在這兒,這些人立馬收拾起傲慢的態度,規規矩矩地向酋長和長老行禮,就連說話聲音都小了許多,剛剛的放肆的神氣消失不見。


  呼哧呼哧……


  隨著像拉風箱似的急促呼吸聲,四個高大漢子步履沉重地走了進來,四人手上赫然提著一頭野豬。身材修長的部落男人,和粗壯沉重的野豬對比十分強烈,難以想象他們幾個居然可以抬得起這麽大一頭野豬。


  酋長一行人走上近前。四個漢子顯然已經累壞了,先撒手扔了野豬,一邊喘息著一邊向酋長等人行禮。四個人身上的汗水像小溪那樣,順著鬢角下頜流淌下來,站在那一會兒的功夫,地上已經積了一小窪。弄得這幾個人看上去頗為可憐,倒是和剛才先進來的那幾個的囂張態度形成了極為強烈的反差。


  自小在農村裏長大的我可是知道野豬的厲害的,山裏曆來不缺這種野物,尤其是六七十年代狼和豹一類的大型野獸消失以後,山民們多有和野豬遭遇的經曆。人常說:野豬雖猛,尤有一突。說的就是野豬衝擊時的厲害,這是連老虎都害怕的博命方式。野豬最硬的就是它的豬拱子(豬嘴),山裏人種的地本來就小,一會兒功夫就能被它禍害得絕收。這時人要是發現了,還要千萬留神不能和野豬正麵接觸,否則它可就要傷人了。


  野豬不但豬拱子利害,獠牙也很危險。尤其是野豬的高度,在衝擊人時,最容易傷害的就是人大腿附近的大動脈血管。一旦尖利的獠牙挑破了血管,那人肯定是沒救了。這樣的例子,在我們附近的山村裏不止發生過一次。


  走近倒在地上的野豬,我看到疣豬身上遍布著不下十多處長矛留下的傷口,頭上的傷口甚至撬開了顱骨,把豬眼都剜了出來——好剽悍的獵手!即使對剛才那些人傲慢的態度有些不滿,但也難掩我對這些獵手的佩服。

  蹲下身,我用手翻動了一下野豬,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撲麵而來,這時我才發現野豬的內髒都已經不見了——怪不得,沒有內髒的野豬自然會輕不少。用力掂掂,即使沒了內髒,這頭疣豬的體重也不低於一百五十斤,在這樣烈日下,四個人提著這麽重的家夥,不知走了多遠。


  想到此,我不禁對著這些獵手露出了笑容,伸出大拇指表示了一下自己的敬意。這些獵手很快領悟了我的意思,憨憨地笑了,笑容純真而無害,剛才的狂傲態度一點不見。


  十裏不同風啊,我在心裏感歎,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也許在這草原草原上,猛幹部落就應該是這樣吧,剛才吃飯時還聽艾妮提起過“食物法則”,想來這些人應該是部落最有能力獲得食物的那些人,這一點看他們的氣色和服飾也可以看出些端倪來,我對現在這些部落獵手的容忍度提高了不少,人家有資本也有資曆來炫耀。


  一個年長些的漢子走到我近前,嘴裏嘰裏咕嚕地大聲說著土著語言,拍拍自己的胸,又拍地上的野豬,指了指我,臉上露出真誠的笑容。


  “這是給你的。”艾妮靠近翻譯道,接著低下頭又小聲地說出“我們……結婚……”幾個單詞。


  我明白了,這頭野豬應該是自己與艾妮婚禮上用的。不管自己怎麽不願意留在部落,不願與艾妮成婚,也不管自己是不是正在算計著逃跑,好歹這些獵手是頂著驕陽,為自己獵到的這個獵物,於是,微笑著,坦然地向著這個漢子伸出手。


  對麵的漢子明顯地楞了一下,但馬上反應過來,一把握住了我的手,他周圍的夥伴們見狀,也高聲地嘯叫起來,發出“哦——哦——”的聲音,顯得頗為興奮。


  “不要看他的眼睛。”看到我看著對方的眼睛,艾妮忙靠過來對他說,一連說了兩遍我才聽清,訕笑著把眼光轉向他處。


  看到我與獵手們相處得很愉快,酋長一貫嚴肅的臉上了也帶出了些讚許的意思,朗聲地向獵手宣布著什麽,獵手們又是一陣歡呼,轉身走了。


  看看獵手們走了,艾妮才又對我解釋:“沒敵意,不看對方眼睛,有敵意,看他的眼睛。”話很簡單,但很明白。原來還有這種規矩。


  太陽已經西斜,陸續地,獵隊一支支地返回了。


  廣場之外,許多沒有資格進入廣場的部民帶著他們的孩子,向木棚這邊張望著,看他們的表情,似乎並沒有什麽看熱鬧的喜慶心思,目光倒是不斷溜向那些獵物。


  大約下午三四點鍾的樣子,隨著酋長的一聲吩咐,廣場上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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