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歪眼睛
我長這麽大，連死人都沒見過，更別說一個死人瞪著眼珠子看著你！
當時我就被嚇得向後退了好幾步，緩了好半天我才小聲問了一句，包子是不是死不瞑目？
似乎我的話觸動了老二某根神經，他回過頭瞪了我一眼，緊接著咬牙切齒的對我說，死不瞑目？你還好意思說我弟弟死不瞑目？我今天就讓你死不瞑目！兄弟們，接著打！往死裏打，出了事算我的！
剛才那幫人手裏一直提著棍子，這會兒又攥緊棍子朝我走過來，將我圍在了中間。
老二大喊了一聲，跪下！給我弟弟磕頭！
我聽到這有點火了，士可殺不可辱，古往今來也從沒聽說過給同輩人下跪磕頭的。
隨即我對包文君說，老二，有什麽誤會咱們當麵說清，或者你們要是打我一頓也能解決問題的話，那就動手吧，但是咱不能破了規矩，下跪的事，我做不到。
我真沒想到，昔日的老同學說翻臉就翻臉，他衝離我最近的兩個人使了個眼色，那兩人心領神會，直接給我來了一記掃堂腿，強行讓我跪了下去，然後又竄上來幾個人將我死死按住。
此時此刻，我心中的屈辱感已經達到了極限，我心裏暗自想，包文君，從現在開始，我和你恩斷義絕，這個屈辱，我記住了。
我被逼得跪下之後，包文君從旁邊亂七八糟的口袋裏拿出一個東西，舉起來晃了晃，大聲說，大家看到了麽，就是這個玩意兒害死了我弟弟，張陽裝神弄鬼，從印度帶回來這麽個邪門東西，搞得我弟弟破了財惹了官司不說，現在還命喪黃泉，死不瞑目！
說完，包文君把那東西放到了擺遺像的小桌子上。
我看得清清楚楚，瓶子裏放著一具黑嬰，正是我為包子牽橋搭線請來的那個神嬰。
包文君接著說，今天我就當著弟弟的麵砸了這瓶子，燒了這死嬰！
一聽到這話，我趕忙阻止他，並大聲喊道，老二，不要砸啊，千萬別讓它泄了真氣，這東西邪乎的很，不要連累到自己！
可紅了眼的包文君根本就不聽這一套，他指著我狠狠地罵了一句，解決完這玩意兒，再來收拾我！
說完，他舉起大錘，一錘子下去，隻聽見“嘩啦”一聲，玻璃罐瞬間變得粉碎，裏麵的液體也流得到處都是，而且濺了包文君一臉。
那隻可憐的黑嬰從小桌子掉到了地上，靜靜地四腳朝天躺著。
就在他將玻璃罐砸碎的一瞬間，出事了。
棺材本來是搭在一個木架上麵的，可不知為什麽，一聲巨響，木架毫無征兆的裂開了，棺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更邪乎的是，看起來非常結實的大紅漆棺材，竟然被摔得四分五裂，棺材兩邊都裂開了，露出了裏麵包子的屍體。
這一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現場再次陷入了混亂之中，膽小的都跑開了，膽子大點的躲在遠遠的往這邊看。
在場的任何人包括我，都沒有見過這種場麵，全都傻了眼，尤其是包文君，完全愣了。
包子的眼睛和剛才一樣，瞪得大大的，眼球恨不得要從裏麵跳出來。
過了好久，包文君才緩過神，讓大家別再愣著了，吩咐其中一人去通知棺材匠，再去打一副棺材，越快越好，其他人跟著他想辦法，把包子的眼睛合上。
但是能想到的都想到了，包子的眼睛死活就是閉不上。
我想起了爺爺，他去世的時候也是閉不上眼睛，後來被二伯強行用膠水粘上了。
當然，這個方法顯然不能適用於包子身上，本來他們現在忙乎這件事已經把我忘了，如果我再提出這種解決辦法，他們非得把我活剝了不可，所以必須要想個好辦法。
包文君對大夥說，今天無論如何也得下葬，如果誰有辦法讓包子閉眼，獎金一萬元。
雖然麵對高額獎金的誘惑，卻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應這件事，因為剛才能試過的都試了，卻毫無辦法。
這時候我從人群中站出來對包文君說，我有辦法讓包子閉眼，並且一分錢不要！
包文君一臉的氣憤，擺了擺手說了一個字，滾！
還沒等我開口，旁邊包家的一個親戚趕緊上前打圓場，他說現在緊急關頭，如果今天下不了葬，讓人背後戳脊梁骨不說，也破了風俗，這可不是小事啊，咱先放下個人恩怨，入土為安是大事，他不是說有辦法嗎？那就讓他試試，等這事辦妥了再收拾這小子也不遲！
包文君畢竟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是非輕重緩急他還是明白的，聽剛才那人這麽一說，他的臉色立刻有所緩解，對我說了一句，你要是讓我弟弟閉不上眼，今天就別想走出這個村。
我沒理他，叫人找來幾塊幹淨的屜布（就是蒸包子用的），再打了一盆熱水，沾濕熱水後，先用手將包子的眼睛捂住，再用屜布遮住眼睛，繞到後腦勺給係成一個扣。
說實話，我是第一次接觸死人，心裏緊張得不行，但為了不丟人，我還是強忍著恐懼做了這件事。
我一邊弄一邊告訴大夥，其實原理很簡單，人雖然咽氣了，但是神經並沒有死，還處於活躍狀態，用濕熱的屜布可以緩解眼部緊繃的神經，一會兒就能閉眼了。
大概過了半小時，我胸有成竹的告訴包文君，可以掀開了。
結果這一拿開，全都傻眼了。
包子不光眼睛沒閉上，眼珠子還歪過去了，就像一對斜眼兒一樣，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包子他老媽見狀又是一頓痛哭，其他人也唉聲歎氣，包文君也是一陣揪心，眼淚吧嗒吧嗒掉。
氣氛越來越緊張。
我也嚇傻了，這到底是咋回事？不光沒閉上，怎麽眼睛還歪了？不科學啊。
又過了一會兒，剛才包文君派出去聯係棺材鋪的那個人回來了，身後還來了一輛小貨車，又拉來一副一模一樣的紅棺材。
棺材鋪的老板風風火火的跑進來，看了靈棚一眼，立刻縮了縮脖子，還一邊撓後腦勺說，真奇了怪了，我幹殯葬這麽多年，棺材磕壞的隻遇到過一次，不過也隻是磕破了一層漆，像你這種，整個棺材板都裂了，這不可能是質量問題啊。
包文君一擺手，算了，你也別急著撇清責任，這事不怪你，你不是拉過來一副新的麽，就換那個了，多少錢我照給。
棺材鋪老板說，換可以，但我提前跟你說清楚，棺材都是量身定做，這副是存貨，你要是不忌諱，那就換。
包文君說沒事，就這個吧，多少錢現在結賬。
棺材鋪老板沒再說什麽，收了錢之後，找人把新棺材從車上卸下來，將包子屍體重新放進去之後，就離開了。
雖然棺材是換了，可眼下還麵臨著最大的問題，就是如何讓包子閉眼，如果閉不了眼，還是沒法下葬。
這時我突然想起了什麽，趕忙把包文君叫到一旁小聲問他，你那個銀墜子還戴著呢嗎？
包文君充滿敵意看了我一眼，然後從衣服領子裏把那塊銀墜子露了出來，瞪著眼睛問我，搞幺子？你想要回去？行，我還給你，但我弟弟的事，今天咱們必須有個了結！
我趕忙擺手對他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一愣，問我，那你啥意思？
我說，包子不是合不上眼嗎，你把這東西掛他脖子上試試。
包文君猶豫了一下，疑惑地問我，這行嗎？
我說，行不行的，先試試唄。
包文君想了想說，行吧，那就試試，反正我現在也有大把大把的錢，這玩意兒要不要都無所謂了。
說完之後，他摘下銀墜子，走回靈棚。
我緊隨其後，跟著他一起來到棺材前，包文君將銀墜子掛在了包子的脖子上，然後用手捂著包子的眼睛，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句，老弟啊，不管你有啥冤屈，老哥把這玩意兒送你了，在下邊肯定能保你不愁吃不愁穿，你就放心的走吧。
說來也怪，包文君鬆開手之後，包子真的就閉上眼了。
皆大歡喜，包子的眼睛閉上了，我這顆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下了，長長的出了口氣。
之後又開始吹吹打打，包文君沒再提打我的事，不過他也一直沒給我好臉色看。
後來有幾個膽大的把那隻黑嬰從地上撿了起來，據說是拿出去找地方燒掉了。
吹吹打打忙乎到下午的時候，準備出殯了，這時候包文君的二舅媽湊了過來，她說你們知道為什麽包子不肯閉眼嗎，剛才我看了一眼日曆，今天日子不對，不適合出殯。
包子問她，那咋辦？
他二舅媽說，你家也沒人懂這個，辦喪事有很多講究的，你不按照規矩辦事，肯定得出事，最基本的守夜得有啊，這麽著，今晚先守夜，明天一早出殯，讓包子走得也踏實些。
包文君想了想說，行吧，那就守夜。
如果是老人去世，應該是兒子輩的人守夜，可像包子這種連婚都沒結過的，就得找八仙來守夜。
在我們這，“八仙”就是命格比較硬的小夥子，五行旺，三魂全，故稱為“八仙”，這樣的人在村裏專門負責抬棺、守夜，因為命格硬，所以一般都不會衝撞到逝者。
一般情況下，八仙都是四個人一起活動，因為抬棺材必須得四個人。
但今天隻來了三位八仙，少了一個，另外一個去外村幫人辦喪去了，這守夜的活缺一個人就沒法弄。
包文君問了好幾個在場的人，誰願意幫忙守夜，可那些人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遇到這麽邪乎的事，要是有人敢守夜才怪。
最後包文君把眼光落到了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