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心事
對弈了兩局,兩人各有勝負。蕭玨見若涵眉目間的憂色仍未褪去,禁不住問道:“涵兒,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你和我說說罷,不要總是一個人悶在心裏,一人計短,兩人計長,我雖不能為你殺了我皇帝舅舅,可是別的人若是惹到你,別說一個,就是一窩我也給你端了去!你在我麵前何必強顏歡笑,我……”
倉皇咽下欲要脫口而出的話,蕭玨倏地起了身,在屋裏踱了兩圈,勉強壓下心裏的燥鬱,看著旁邊香爐中的嫋嫋青煙,微微出神。他感覺對麵的人就如這青煙一樣,看得見,摸不著,不知何時就會乘風離去,他心內湧起深深的無力之感……
他想和她更近一步,做夢都想,午夜夢回間全是她驚豔曼妙的身影,回眸向他嫣然一笑,燦若春華。可是他剛要靠近,那雙如幽譚般引人沉淪的眸子又變得淡漠疏離、古井無波。於是他怕了,是真的害怕,平時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七尺男兒在這個小他六歲才堪堪及他肩膀高的小女子麵前變得畏首畏尾,患得患失;平時爛熟於心的兵法權謀在她麵前竟是半絲用處都沒有……
他小心翼翼的藏匿著自己的心事,即便思之如狂也不敢露出半分端倪,他怕她一旦知道,他們之間就徹底結束了,甚至連朋友也做不成。至少現在,他還能時常見到她,蕭玨苦澀的想……幸好她雖然對他沒有男女之情,也幾乎從不主動聯係他,可是身邊也沒有別的男人,否則他恐怕早就已經發瘋了。他知道,遇到她,此生別的女人都再不會入他的眼,她是他的心魔,終其一生都無法拔除……不知道,是幸,還是命……
若涵確實不懂男女之情,她前世從小受家族培養,管理嚴苛,幾乎沒見過外男,直至十六歲入宮成了建文帝的女人。雖然未行男女之事,但是建文帝對她們愛戀是宣之於口,掛在眼角眉梢,是後宮獨寵,全天下皆知的。尤記得建文帝好像有幾次都對她欲言又止,最終無奈的搖搖頭,摸著她的頭發寵溺地道:“你呀,真是個磐石捏做的,朕都甘願當你的蒲草了,還是這般不解風情……”
她覺得有點冤枉,也反思過,書上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羞羞怯怯,甜甜蜜蜜……”謂之動情。她確實好像沒有那種感覺,可是他們日日相處在一起,哪裏來的那麽多思念?夜間同塌而眠,他偶爾也會手腳不規矩,她確實是有點“羞羞怯怯”的……而且她對建文帝像是對夫君般那樣敬重,忠誠,她認為這就是男女之間的相處之道,這是她在閨閣中就被灌輸的信念。她不知何樣才叫“解風情”,難道像別的女子那般勾引他?成就男女之事才可?
眼下若涵見蕭玨有點負氣般的站了起來,知道他是關心她,怪她不對他說心事,也就耐下性子來哄他,她就這麽一個朋友,當然有耐心。兩人又頗有些意趣相投,雖然礙於皇室,她從不讓蕭玨插手她的事,可蕭玨是她的救命恩人,又事事為她考慮,也確實沒什麽好瞞他的,她剛才避而不談隻是不知道如何開口而已。
於是若涵也站起身走到蕭玨身邊,身手拉拉他的衣袖,示意坐下說。蕭玨先是聞到女子特有的馨香蓋過白奇楠香鑽入鼻息,又低頭看看拉著自己衣袖的嫩白如春筍般的小手,他掩於袖下的拳頭握緊又張開,張開又握緊,反複幾次才壓製住想要用自己的大掌包裹住那雙小手的衝動。目光上移看著那纖細如柳的腰肢,曼妙香豔的起伏,白皙如玉頸項,線條完美的下頜,嫣紅鮮嫩的唇,秀挺小巧的鼻,在往上就是那如寒潭星月般深不見底卻又黑白分明格外明澈的雙眸,此時正定定的凝視著他,帶著一絲示弱和哄勸……
蕭玨覺得自己此時是醉了,美色熏得他心髒狂跳,連呼吸都是灼燙的,他好想不顧一切的擁她入懷,好想永遠沉醉不複醒……他用了十二成的功力才勉強克製住酥軟,艱難的由著那小手將他拉入座位,直到馨香散去,他才驚覺自己的失態,忙抖了抖袍子往膝蓋處拉伸了一下才掩飾住身體的異樣,耳朵也才恢複聽力。
“所以祖父的病也沒有什麽好辦法,隻能等方神醫看過後再行定奪了。其實自我父母去後,祖父身體就傷了元氣,一直未曾徹底恢複,說起來是我忽略他了,也是被我父母的仇恨蒙蔽,王府中的人我看了礙眼,又不想白白的讓他們就這麽死了,才眼不見為淨,將這麽一個爛攤子扔給他,我也知道他的為難,手心手背都是肉……朝中事也是糟心,你舅舅……”
說到這若涵頓了頓,看了眼神色不見尷尬的蕭玨,見他心無芥蒂,就沒有回避,繼續說道“想調洛州大軍去守南山嶺,他這是被大魏這次打怕了就不顧燕陽在東麵虎視眈眈,如此短視,也不怪祖父會氣成這樣……你也該勸勸你舅舅,不要隻盯著懷昌王府,吏部尚書陳敬安和兵部尚書孫正凱結了姻,撫遠將軍封懷義也是他的人,他在朝中鼓動遷都雲照,保全封懷義的十萬大軍,卻要用我懷昌王府兵馬是何道理?雲照在北邊,那邊的十萬大軍既不安邦,也不定國,而洛州大軍在替你舅舅守著東國門,他們卻舍近求遠,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蕭玨之前沒有細想,現下被若涵提及,也有點想不通,皇帝舅舅雖然算不上治世明君,但也沒到糊塗昏聵不辨忠奸的程度,怎麽就沒有當庭駁斥呢?他沉思了一下開口道:“舅舅恐怕是想趁機看一下朝中眾人的反應,慶和常年征戰,兵力損耗嚴重。除了當年你父親帶領的二十萬征南大軍,如今已折損在範正康手中不足三萬,還有雲照封懷義的十萬大軍,洛州你祖父麾下的二十萬大軍,西部吳津港的十萬水師,還有就是衛國公府我大伯統領的京郊北望山五萬京畿營,定國公府掌管的兩萬禦林軍,再就隻有匯泉穀的八萬懷昌軍了……”說完也反應了過來,有些訕訕的看向了若涵。
若涵看他明白了,也冷嗤了一聲,“所以讓他別緊盯著懷昌王府了,懷昌軍是不能動的,這是先帝遺命,勤王護駕之師,遠未到啟用之時,我祖父萬死也愛莫能助。你舅舅不是不明白陳敬安等人的用意,隻是他需要借他們之口削弱我懷昌王府的兵力,這都什麽時候了,還想著內鬥,即便是內鬥他也搞錯了對象,敵人不是我懷昌王府,而是那些佞臣。我懷昌王府若要造反,七年前我父母雙亡時就反了,哪有得你舅舅如今的好日子過,和他有仇的隻是我祖父和我,我祖父即便再恨他,顧念到先帝也不會對他如何,而我……即便對他如何,也不會動用懷昌王府兵力的。希望他能堅持到我對付他之時,不要自己先翻了船,那樣我會我比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