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人在城在
清晨的雁嶺關籠罩在一片淡淡的薄霧之中,城牆上到處是血跡斑駁,甚至連霧氣中都彌漫著一股濃鬱的血腥味。
城門已被巨石從裏麵堵死,一隊隊士卒邁著整齊的步子一路小跑登上城牆,換下了守夜的兄弟,隨即迅速開始整理武備,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血戰。
薄霧逐漸散去,城牆外更是一片修羅煉獄,來不及處理和拖走的胡人屍首漫山遍野,摻雜著還有幾個沒死透的,或在痛苦地呻吟,或在艱難地蠕動,天空中盤旋著幾隻禿鷹,似要隨時撲下來啄食。
在守城夏軍的注視下,胡人的攻城部隊再次緩緩推進到了城牆外一百五十步左右的距離,再往前走,便是城頭弓箭的射程之內了。
胡人連續幾天強攻,付出慘重傷亡卻顆粒無收,這些士兵已不再像起初那麽囂張跋扈,而是變得沉默了許多,同時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殺氣也更為濃鬱,那直勾勾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王子殿下有令!”先鋒將領在隊伍最前麵掉轉馬頭,側身麵對麾下士兵大聲說道:“第一個攻上城牆的,賞千戶!第一個退下來的,殺全族!今天不會吹響撤軍的號角,要麽,我們攻破他們的城牆,要麽,我們全部死在那裏!勇士們,殺啊!”
無人出聲回應,但整支胡人部隊卻悄然無聲地動了起來,在盾牌手的掩護下,弓箭手開始向城頭放箭進行壓製,攻城的隊伍一手擎著盾牌,一手扛著雲梯,迅速向城牆底下跑去,兩翼的輕騎兵也動了起來,不停在行進中向城頭施放著箭矢。
守城的夏軍也不甘示弱,城牆上的垛口太大,站在垛口太容易暴露,於是他們將盾牌死死抵在垛口上,弓箭手通過盾牌之間的縫隙向城下放箭,不一會兒,盾牌上便釘滿了密密麻麻的箭矢,更有的盾牌直接被密集的箭矢射得當場爆裂,躲在盾牌後麵的士兵首當其衝,直接被緊隨而至的箭雨透體而亡。
“胡人接近城牆了!快!滾木擂石準備!還有金汁!”守軍大聲喊道。
抬著登雲梯的胡人已經衝到了城牆十步以內,這裏是城頭弓箭手的盲區,暫時擺脫了城頭射下來的箭支威脅。他們七手八腳地將登雲梯豎了起來,將高高的那端緊緊壓在城牆上,後續到來的胡人緊接著便一手舉著盾牌,一手攀著登雲梯往城牆登去。
“一、二、起!”城垛後麵,兩個守軍一組,合力將一段渾圓短粗的滾木越過城垛推了下去。
“一、二、走!”盾牌後麵,同樣是兩名守軍,合手抱著一塊重石向垛口一甩,撐住盾牌的守軍同時將盾牌往兩邊一收,重石便沿著缺口甩了出去,盾牌又立即合攏了起來。
正舉著盾牌沿著登雲梯攀爬的胡人突然覺得盾牌上傳來一陣巨大無比的壓力,連帶著盾牌往臉上狠狠一砸,緊接著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人就像是飛了起來,逐漸失去了意識。
城牆下堆積的屍體越來越多,聚集的胡人也越來越多,前仆後繼地沿著登雲梯向上攀爬著。
守軍用小車將一桶桶冒著熱氣的金汁推至垛口邊,盾牌手將盾牌一收,推車的幾名守軍便將小車用力向上一掀,釘死在小車上的木桶往外一翻,滾燙惡臭的金汁便從垛口傾泄而下,沿著城牆和梯子向胡人迎頭澆去。
為了更加靈活躲避滾木擂石,這一撥攀梯的胡人紛紛放棄了盾牌,沒想到麵對的卻是劈頭蓋臉澆下的金汁,頓時間被燙得皮開肉綻,紛紛慘叫著跌落下去,一時間,整個城牆下彌漫起一股惡臭。
站在梯子底下扶著梯子的胡人早有準備,不約而同地舉起了放在腳邊的盾牌,金汁落下來濺在盾牌上,人則毫發無傷。
胡人一邊忍受著惡臭,一邊對燙傷的同伴投去同情的目光,回想起前些日子被燙傷的袍澤,他們被抬回去之後,傷口不得愈合,迅速潰爛腐化,整日在營中哀嚎,後來被代欽王子下令悉數賜死,以免擾亂士氣。
胡人源源不斷地向城牆湧去,很快地,第一個進攻方陣的人便全數堆積到了城牆下。不待片刻,胡人大軍本陣之中又走出來一個萬人方陣,沉默無聲地向著城牆方向移動過去。
城頭的滾木擂石和金汁很快就消耗盡了,弓箭手們繼續向遠處的敵人傾瀉著箭雨,長矛手們則在後麵列隊,時刻準備著應付爬上城牆的胡人。
終於,一個胡人的麵孔出現在了垛口處,弓箭手迅速讓開身形,身後的長矛手平端長矛,使勁往前一個突刺,狠狠地刺入胡人的胸膛又迅速收回,胡人瞪大了雙眼,胸口汩汩地往外冒著鮮血,雙手無力地揮動了兩下,便往後仰去,直直地墜向地麵。
越來越多的胡人攀上了城牆,雖然他們之中大部分人都被長矛立即刺了下去,但是也偶爾有人眼疾手快架住了長矛,並借著長矛回收之勢翻入了垛口。弓箭手已經退了下去,替換他們的是早已等候多時的刀斧手,他們彎著腰貓在身後的長矛下,一待胡人翻牆進來,便揮刀而上,一刀將其砍翻。
隨著胡人將越來越多的登雲梯架在城牆上,每個垛口外都並列架著四五梯,胡人攀到梯子最頂端,再橫著挪到正對著垛口的梯子,接二連三地順著垛口翻進城牆。
隨著時間的推移,勝負的天平開始逐漸倒向胡人這邊。守軍的傷亡越來越大,每一個守軍倒下,胡人都會趁著下一個守軍頂上來的間隙向前推進一步,為後續攀爬上來的胡人騰出空間。
狂沙赤袒著上身,揮舞著戰刀殺得汗流浹背,刀刃已被砍豁了多處。他避過一名胡人迎麵砍來的一刀,反手將刀斜斜向上一撩,刀尖劃過那人的胸膛,鮮血噴湧而出。
狂沙將刀用力甩向幾步開外的另一名胡人,戰刀倏地脫手而去,深深地插進那名胡人的胸口。他俯下身子,隨手拾起一把刀,杵在地上微微喘氣。
“怎麽?狂沙校尉也開始覺得累了?”一道白色的身影“刷”地躥了過來,揮劍替狂沙擋下遠處射來的一道流矢,冷冷地說道。
狂沙定睛一看,原來是多日不見的靈空子,他那兩名囂張跋扈的弟子也在不遠處與胡人廝殺個不停。
“你們怎麽還在此處?”狂沙板起臉道:“真是陰魂不散。”
靈空子麵對兩個胡人圍攻,麵不改色地一邊纏鬥一邊說道:“你雖行事跋扈,可也算是大夏之棟梁。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這雁嶺關是守不住了,我們在你軍營盤桓多日,受你招待之恩,特意前來救你離去,還你一個人情。”說話間,兩名胡人便先後被他刺於劍下。
狂沙先是一愣,接著便仰天長笑道:“真是天大的笑話!我何時需要仙音門來救了?”頓了頓,又正色說道:“守土盡忠是我的本分,你們要麽一同殺敵,要麽速速離去,莫要在此亂我軍心!”
此時,一名親兵跑來稟報:“校尉,大將軍帥帳已後退三裏結陣以待,命你酌情後撤!”
靈空子聞言,便對狂沙道:“走吧!大將軍既有後招,莫在此糾纏了!”
狂沙搖搖頭,挺直了身板對靈空子道:“多謝好意!如有機會,待得殺退胡人後,再與你痛飲三杯!”說完便吩咐親兵道:“傳令擊鼓,通曉全城守軍,人在城在,城亡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