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吧，孩子！——離家出走社會現象掃描
第六部分
??延伸報道
??回來吧，孩子！
??——離家出走社會現象掃描
??一封不尋常的讀者來信
??記者同誌：
??我們的兒子劉揚，是個天真聰明的孩子，孝敬父母，尊敬教師和鄰裏，不用家裏花一分錢就考取了重點小學，又從小學免試升入重點中學，由於上初中三年級時迷上電子賭博遊戲機，被這電子“魔鬼”一步一步拉向可怕的深淵，以至於發展到多次離家出走。1995年3月27日，我們的兒子劉揚再次出走，這次再也沒有回來，至今已有一年零九個月了。自兒子離家後，母親思子整日哭泣，精神恍惚，導致眼壓過高，造成雙眼眼底出血，視力急劇下降，就連兩米之內的東西都看不清楚。父親想兒盼兒，多次複發心髒病，現在每天需用藥維持。劉揚的爺爺、奶奶、姥爺、姥姥以及所有親屬悲痛萬分。600多個日日夜夜，親人們無時不在想念劉揚。
??記者同誌，請你替我們這些受害者呼籲，是賭博遊戲機毒害了劉揚，毒害了許多天真的青少年，侵蝕著祖國的未來。
??記者同誌，懇求你們伸出援助的手，為了千百個仍在迷戀賭博遊戲機的孩子，為了像我們兒子劉揚這樣的受害者，呼喚起全社會人們的警醒，把這些毒害青少年的精神鴉片統統掃除。
??孩子，兒呀！你在哪裏？爸爸盼你快回家，媽媽盼你快回家，你快回家吧！隨信寄去劉揚上中學時的照片一張，如有提供劉揚線索的人，請打電話xxx.2139，不勝感謝！
??劉揚父母劉誌強董風榮
??哭泣的母親
??上期本報刊登了離家出走的初三學生劉揚父母的來信，在讀者中引起了強烈反響。連日來，許多讀者紛紛給本報打來電話，表達各自的心情和對此事的看法。昨天，記者與劉揚父母取得聯係後，到劉揚家中進行采訪。
??劉揚家住在本市河西區金星裏。劉揚母親董鳳榮見了記者，又流下了淚水，劉揚父親劉誌強告訴記者，她幾乎整日這樣。40歲剛出頭的母親就品嚐思子盼子之感，可想多麽苦澀。在劉揚家的一麵牆上，掛著一幅一家三口全家照，照片上的劉揚在父母中間笑得是那麽甜美。劉誌強從抽屜裏拿出本相冊，相冊記錄著劉揚幸福成長的過程，他擁有一個像千萬個家庭那樣美滿的家園。
??劉誌強和董風榮都是老三屆畢業生，劉誌強在承德插隊，董鳳榮在黃驊插隊，兩人經曆了十幾年的蹉跎生活。劉揚出生於1980年，從懂事開始，就過著和媽媽分離的生活，每當媽媽從外地回來看兒子時，小劉揚總是與媽媽難離難分，當小劉揚從電視中看到母子分離時的情景，總是大哭。劉揚5歲時，他母親才回到天津。1987年全家真正團聚。也許是團聚來之不易，小劉揚特別珍愛家庭的溫暖，更愛父母。上學後，功課從不用父母操心，小學畢業時免試升入本市第四中學，這是所重點學校。上中學後，劉揚尊敬老師，學習優良。全班解不開的難題，他都能解開。他常常幫助周圍的鄰居做好事，鄰居們都誇他，劉揚這個聰明又懂事的孩子，應擁有一個美滿的家。
??魔影纏身
??家庭的美滿，父母的疼愛，15歲的劉揚應更多享受家庭的溫馨，然而，他走了，而且是無聲悄然離去，是什麽將天真無邪的孩子拉到這一步？
??劉揚上五年級時，校門口開了家遊戲廳，學生們一放學，就湧向這裏。劉揚也迷上了遊戲機，劉揚開始把零花錢和早點錢都扔到遊戲廳，還覺得不過癮，錢不夠，就編瞎話騙爸爸、媽媽的錢：“爸爸，老師今天讓交50塊錢學費。”這學費咋交起來沒完了，這引起了父母的懷疑，劉誌強開始跟蹤兒子，果然將兒子從遊戲廳裏揪了出來，回家後，爸爸把兒子打了一頓。騙父母的錢不好騙了，但是遊戲機的魔影讓劉揚難以擺脫。“沒錢拿國庫券也行。”遊戲廳老板對劉揚說。劉揚又將家裏的國庫券送進了遊戲廳老板腰包，劉揚玩癮越來越大，他不信就贏不了這遊戲機。
??劉誌強拿出當年打劉揚用的皮帶給記者看，隻見皮帶從中間折斷了，劉誌強說，我把皮帶都打斷了，也沒管用。劉誌強眼睛潮濕了，說：“幾次打孩子時，孩子都哭著喊，我改了，別打了，哪個父母不疼孩子，每次我都是為了嚇唬孩子，最後手軟了，孩子被感化了，一年多沒進遊戲廳，學習成績進步很快。”
??上了中學，劉揚還是抗拒不了遊戲廳的誘惑，又開始從家裏偷錢了。劉誌強愛恨交加，不再忍心打孩子了，就一口咬破了手指，在台曆上寫下了血書：“父子真情。”劉揚見了，抱著爸爸哭了：“爸爸我改了。”幾天後，劉誌強檢查劉揚的作業時，從書本裏掉下一張紙條，是劉揚寫的“痛改前非”。劉誌強摟著兒子，滿含熱淚地說：“寶貝，爸爸知道你的心。”
??可是，那些遊戲廳就像魔鬼一樣，挑逗著放學回家的孩子，年幼的劉揚難以擺脫這魔影，又偷媽媽的70元錢，鑽進遊戲廳，這次他怕讓父母知道，幹脆不回家了，第一次出走。
??造孽
??劉揚第一次出走後，劉誌強夫妻找遍了天津所有的遊戲廳，找遍了所有的車站，仍不見劉揚的影子，兩個星期後的一天深夜，兩口子沿著海河邊尋子回到家。開燈一看，兒子躺在床上睡著了，兩口子悲喜交加，痛哭起來，劉揚醒了：“爸爸、媽媽，我錯了，可我怎麽就控製不了自己，一見遊戲廳手就癢。”
??1994年，劉揚升入畢業班，家庭和學校對他管嚴了。每天上學和放學，劉誌強盯著接送。從早上7點多鍾到晚上6點多鍾，劉揚投入緊張的學習。幾個月下來，那如鴉片似的遊戲機又在他頭腦裏出現，12月的一天，他又一頭鑽進了遊戲廳，在遊戲廳裏玩個痛快，這一次他一個月沒回家，一個月後，劉揚回家了，“你怎麽就不想家呢？”爸爸對兒子說。“你們心裏不惦著我，有幾次我晚上回來，看到屋裏關了燈。”年幼的兒子哪裏了解做父母內心的痛苦，劉誌強對記者說：“從那兒我記住了孩子的這話，從劉揚第三次出走後，到了晚上，我將家中的燈總是整宿開著，門總是開著，可一年多了，兒呀，你怎麽還是不回來！”
??劉揚第二次出走後，怕學校處分，劉誌強對兒子說：“兒子，你要是個男子漢，在哪跌倒的，就在哪爬起來。”劉揚記住了爸爸的話，他對爸爸說：“我的目標是考一中。”父親欣喜萬分：“好兒子，爸爸當年沒能在一中上高中，你來實現爸爸的心願！”1995年3月的一天，一個同學對劉揚說：“利水道上的那個遊戲廳老板讓我轉告你，你欠他的30塊錢再不還，他就要告到學校來。”年幼的劉揚怕學校和父母知道，又從家裏偷了100元錢，去還老板錢，老板看到劉揚帶這麽多錢，就說：“你還可以再玩會兒。”劉揚禁不住又玩上了。可是這魔鬼似的賭博遊戲機，越想贏越贏不了，贏不了則輸，孩子們哪裏知道，這遊戲機早就編好了程序，最後，劉揚手中的錢全輸掉了，而且又欠了老板的錢……1995年3月27日，劉揚第三次離家出走，這一走至今沒有回來。
??天遙遙路漫漫
??劉揚第三次出走後，劉誌強夫妻再一次承受著痛苦，他們仍與以前一樣，四處尋找，他們的希望沒滅，心裏總盼著兒子會有天回家。
??劉誌強又是到全市所有的遊戲廳去找，一些遊戲廳的老板認識劉揚，一些常來遊戲廳玩的孩子也認識劉揚。劉誌強像大海撈針一樣，心髒病多次複發，他強用藥物頂著。劉誌強騎著自行車，按照劉揚前兩次出走時去過的地方和住宿過的地方尋找——大橋下、技校宿舍、公園裏……
??劉揚的出走，他的親屬們無時不想，親屬們多次來劉揚家一起商量尋找之事，並幾次集體出動，分散到全市各個角落尋找，見人就問，見與劉揚一般大的孩子就打聽。親屬們又求助周圍的人幫助尋找。幾次親屬們到塘沾區去尋找，多少次親屬們從夢裏夢見劉揚回來了，淚水浸濕了枕巾。
??劉揚家的鄰居們更是惦掛著劉家的事，也加入了尋找劉揚的隊伍中。樓下的金奶奶，提起這事就掉淚。劉揚平時總幫助金奶奶做家務，買煤、買菜，金奶奶特別喜歡劉揚。70多歲的老太太，幾次想拿斧子把遊戲廳全砸了！
??劉揚第三次出走那天，是從學校走的，他的書包還原封不動地放在學校的書桌裏。老師和同學們十分難過，同學們表示，要用一個暑假的時間，將劉揚找回來。
??母親董鳳榮精神恍惚，工作中不慎出了工傷，右腳被砸後，摘除了大指甲。劉誌強花錢印了一大遝尋人啟事，單位裏哪位同誌出差，他就請求這位同事帶上一些，張貼在火車站或醒目地方。
??劉誌強夫妻的單位十分同情他們的處境，隻要劉誌強有了線索，提出尋找孩子，單位都在時間上給予支持。天遙遙，路漫漫。600多個日日夜夜，劉誌強夫妻在痛苦中熬。一天，劉誌強讓算卦的算了一卦，卦上說劉揚在北邊方向。
??劉誌強要北上尋子。
??故事沒有講完
??劉誌強要北上尋子，人海茫茫，哪裏去找？
??本報刊載了劉揚出走的連續報道，連日來，本報新聞熱線不斷接到讀者打來的電話，收到有關信件，許多有良知的讀者就此發表各自看法。值此新春之際，我們向這些熱心的讀者表示致謝和新春問候。
??無獨有偶，我們還接到幾個與劉揚同樣情況家長打來的電話，他們的孩子也是離家出走，每逢佳節倍思親，何況自己的親生孩子呢？這些家長是哭泣著向記者述說的，不，是控訴。
??某醫院一位女士未語而淚先流：“我看了這幾篇報道，一邊看一邊哭，我恨這造孽的遊戲廳，我可憐劉揚和他的父母，我哭別人也是哭自己呀，我的兒子離家出走9個多月了，我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才能回來……”最後，她請教記者找孩子的辦法。一對下崗夫妻，他們的孩子不久前也離家出走，孩子不但迷上遊戲機還迷上錄像廳，無奈父母單位不景氣，家中無錢可偷，於是就到親朋那裏去借去騙。這對夫妻懇求記者告訴他們如何挽救孩子的方法……
??而對這些，每個人不得不沉思，極力想從中悟出個道理，拿出個辦法，與此同時，劉揚父親北上尋子那悲慘情景在我們頭腦中環魂繞夢。
??孩子離家出走是個社會問題，是多方麵造成的。我們應該首先痛恨這罪惡的遊戲廳。據了解，近日公安部門已多對全市遊戲廳進行清理整頓，一批遊戲廳被取締，日前，導致劉揚第三離家出走的利水道上那個遊戲廳也被取締。然而，就是將所有戲廳取締，還會生出取代遊戲廳的東西，繼續吸引孩子入迷。所以在痛恨遊戲廳的同時，我們不妨挖一下事情的根源。記者將讀者提出的看法粗略地歸納如下：離家出走的孩子多數在15歲左右，上著中學，他們主要任務是學習，繁重的應試教育壓得孩子們沒了天真，考重點中學有名額限製，哪位家長不對孩子寄予厚望？都希望自己孩子上重點學校，然而，競爭激烈，畢竟少數學生能上重點，那麽考不上重點的學生就不是好學生了嗎？這造成一些孩子破罐破摔或提前逃避。
??劉揚的故事沒有講完。昨晚，劉誌強給記者打來電話，他說他家的燈還在徹夜地開著，家門仍然徹夜不鎖，夫妻倆企盼著兒子在新年之際跨入家門。
??茫海人間終有結局
??記者的連續報道引起了社會的反響，同時也引起有關部門的重視，公安部門將尋找劉揚作為重要案件辦理。經過兩個多月的努力，昨天終於有了結果。昨天，劉揚被公安天津河西分局土城派出所民警和父親從石家莊晉州市接回天津，6年的漂流，他由少年長成青年。6年中，他是怎樣生存的？又是怎樣被找到的？
??當聽說找到劉揚的消息，前天晚上9點剛過，劉揚的母親和伯伯、姑姑等親屬就都來到土城派出所，等著劉揚的到來，半夜接近零點，劉揚被接了回來，6年的漂流生活使他身體顯得很虛弱。15歲的孩子離開父母、離開家庭漂泊在外6年，誰都能想象出他受了多少苦，經曆了多少險惡。
??開始劉揚在天津站流浪，遇到了一個從大慶市離家出走的15歲男孩子，兩人遇到了“知己”，這男孩從家裏帶出5000元錢，於是兩人買了去上海的火車票，去了上海，又從上海坐火車去廣州，在火車上遇到一位姓雷的人，雷某看出這兩個孩子異常，就以為他們辦邊防證為由，穩住了他倆，下車後給大慶的男孩家裏打電話，原來這家人正為尋找孩子焦急，於是父母趕來接走了孩子。劉揚回到天津站後，又去了佳木斯，在那裏待了一些天，又去了石家莊的晉州市。
??在石家莊他待的年頭長。開始他幹裝卸工，沒地方住，就住火車站。在他住火車站的時候，有兩個外地人騙他說給他找個好工作，將他騙到河北省定州市紐句村的一個磚窯。他幹的活連成人都難以承受，每天從早上4點開始幹活，直幹到晚上8點，一有怠慢工頭就打他，一分工資也不給，每天隻給他吃鹹菜和窩頭，有時劉揚一天一夜吃不上飯。兩個月後，劉揚偷著跑了，由於口袋沒有錢，他徒步走回了晉州，走了一天一夜。到了晉州後，他又幹起了裝卸工，裝一噸石料才賺兩元。後來他又找到了一個飯館當小工，後來他學會了炒菜，當了這家飯館的廚師，後又當上了飯店的大堂經理，由於他與飯店老板鬧矛盾，他又到一家網吧管電腦。
??為尋找劉揚，劉揚的親屬和劉揚父母的同事費勁了心血。開始他們將整個天津市找遍了，後又到天津附近地區尋找，到認為劉揚可能去的地方尋找，光印刷、張貼尋人啟事就不知多少，親屬的同事隻要出門，劉揚的父親就拜托人家留意尋找劉揚。連續多年獲公安部和市公安部門授予先進集體稱號的土城派出所的民警們，將尋找劉揚作為要案，6年來一直對這個案子十分重視，不管管片的民警換誰，都將這案子當成一件非常重要的任務來辦，去年他們還讓劉揚的母親作了親子鑒定，以備案可查。
??4月26日，土城派出所接到石家莊晉州市公安局的電話，說近日在對外來人員進行件證核查時，發現了一位叫劉揚的青年，他身上無任何證件，經詢問發現與之前土城派出給他們備案中的劉揚相似，所長王梅和民警們聽了十分興奮，經與對方核查初步確定就是與家人失散6年的劉揚，他們立即組織力量和車輛，並通知劉揚父親，於當日上午出發去石家莊接人，經過往返近10個小時的奔波，於當日晚12時將劉揚接回天津與家人團聚。
??（1997年4月27日發表於《北方市場導報》）
??劉揚與親屬含淚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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