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這片故土
懷念這片故土
??又一幢大廈拔地而起,又一座天橋橫空出世,又一群奇裝異服的年輕人從這裏走過……
??這片土地,是這座城市的中心,是黃金地段。然而,這片土地,曾是我的家,是生我養我的故地。我在這裏生活了25年,目睹了這裏發生的變化,哪兒拆遷了,哪兒保留著,這些變化我都記得一清二楚。
??站在這片故土上,雖然到處是高樓大廈,但我立刻就能想象出以前的模樣,因為從小在這裏長大的我,內心深深印刻著這片故土的前世今生。
??這裏原是市中心一條普通的小路,名叫獨山路,別看這條路不長,但它卻身價百倍,改革開放初期就被商家們盯上了,紛紛征用這塊地,從1985年起,這附近的房子慢慢地被拆遷,隨後蓋起了一座座新的商場和寫字樓。說來奇怪,無論哪個商家,在這裏征地後,總想將這裏原來的麵目遮蓋起來,但不管他們怎麽折騰,都無法掩蓋這塊土地的原貌,特別是獨山路上那座老式法國教堂,讓曾經生活在這裏的人一眼就認出,認出自己曾經生活過的故土。每當我路過這裏,看見教堂上方那三個圓圓的頂子,就想起那條熟悉的獨山路,想起那條彎彎曲曲的牆子河。
??教堂、獨山路、牆子河……讓我回想起我生活在這裏的那段時光。我四歲的時候,奶奶已經年逾七旬。一到夏天,我們居住的平房裏悶熱,特別是伏天,人們都到屋外乘涼,每到這個季節,奶奶就拿著涼席,還有一把大號蒲扇,領著我到教堂鐵柵欄外麵的便道上乘涼,奶奶讓我躺在涼席上,她用蒲扇一邊為我驅趕蚊子,一邊給我講故事。
??教堂右麵是天津第二十一中學,左麵有個新中國成立前留下的一座名叫“王家大院”的舊院落,教堂前方是個比較寬敞的三岔路口,路口路燈暗淡,那時行人車輛少,每到夏天,這裏就成了居民的乘涼的好去處。晚上,天空繁星點點,一彎月牙掛在夜空,這裏的夏夜安靜怡人。我喜歡透過柵欄看夜色中的教堂。有一天晚上,我發現教堂裏麵有一串小動物,隻見它們排著長隊窸窸窣窣地爬上教堂前門的台階,我忙叫奶奶看,奶奶看後告訴我,那是黃鼠狼搬家。這個場麵太壯觀了,真是罕見,現在人們想要看黃鼠狼搬家,簡直是天方夜譚。
??我家住的小院,麵積雖然不大,卻是個小天地。院中那棵大椿樹,是我爺爺種的,後來這棵樹枝葉茂盛,像一把巨大的傘把小院嚴嚴實實地遮住。到了夏天,媽媽就敞開院門,鄰居們拿著板凳來我家小院乘涼,小小的院子每天都坐滿人,大人們談的話題特別豐富,有油鹽醬醋,有花鳥魚蟲,有國家大事,還有鄰裏小事。那時我不明白,大人們坐在一起天天談,但是總有談不完的話題。
??我家外屋的窗戶緊靠這棵大椿樹,屋內窗台下放了一張紅木短腿桌子,我從剛會走路就喜歡在這張桌子上玩。媽媽以前有正式工作,由於子女多,我出生後就辭去了工作,在家專心撫養子女,但家裏人口多生活困難,在我一歲多時媽媽就出去幹臨時工,很晚才回家。那時每到黃昏時分,我就站在那張桌子上,手扶窗台,不錯眼珠地盯著窗外,等著媽媽回來給我帶好吃的東西,哪怕是一塊水果糖,都使我高興一陣子。
??那個平房小院,那個鄰居們海闊天空聊天的天地,那個歡聲笑語的空間,雖然再也喚不回來了,但是它卻留在我美好的記憶中,留在熱戀這片故土的老鄰居們心中。1985年,這一年的春節剛過,這片平房的居民就接到拆遷通知,說這裏要建商場,沒過多久,這片近百年曆史的平房就成了一片平地。我家搬走後,離這裏遠了,但我總是懷念這片故土。
??一個夏天的夜晚,天氣很熱,我用自行車馱著女兒出來乘涼,不知不覺地又來到了這片故土,這裏正在蓋大樓,我努力地通過眼前工地、磚頭、水泥、鋼筋辨認著,雖然眼前一片雜亂,但卻擋不住我的視線,我很快就認出了這片故土,尋覓到了它的痕跡。果然不出所料,來這裏經營的商家,對我們當年居住的胡同兒進行了研究,他們認為我們當年胡同“大吉裏”和相鄰的“大利裏”名字是天賜的吉祥,所以他們將這裏新建的商場起名叫“吉利大廈”,而事實證明,後來他們在這裏的掙的錢,都是托我們這塊寶地的福,是我們這塊故土成全了他們,容納了他們。
??那年吉利大廈開業時,我又來到這裏,不,是來到這片故土,來到我心中揮之不去的故鄉,來到我真情熱愛的家園,擁抱我過去那些美好的回憶!
??(1994年3月10日發表於《天津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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