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糠饃
臨近午飯時分，優然才走到了李家村，遠遠的看著大伯李大柱家已經是炊煙嫋嫋升起，想是正在做午飯。
抬手拍了幾下飽經風霜的大門：“大伯～大伯娘～”
連著喊了好幾遍才聽見裏麵傳來大伯娘李張氏的聲音：“來了，來了，別喊了～”隨著又聽到她小聲嘟嚷，“討債鬼，真是掐著飯點來～”
優然汗顏，我可真沒想著上你家蹭飯。
“唷～然丫頭怎麽今日想起在大伯家來看看啦，可是有事？”李張氏隻把院門開了一條縫，露出半張臉。
門縫裏飄出了若有若無的燉肉香味，再看著李張氏防賊一樣的眼神，優然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大伯娘，我今天是來看奶奶的，已經吃過飯了。”看著李張氏仍然不打算放她進去，隻得從背篼裏摸著兩個肉包子遞過去，“這包子是鎮上葉府賞得，肉餡的，大伯娘拿著嚐嚐？”
李張氏看著優然手裏的包子，麵上神色閃爍不定。
“原來你已經吃過了，那我就不留你吃飯了。”說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過優然手裏的包子，“你奶奶這會兒還在菜地裏秧菜苗，你去那找她吧。”李張氏抬手一指，砰的把院門關上了。
……
那你把包子還我！優然憤怒，然而隻能對著緊閉的院門無聲開口。
算了，還是先找奶奶要緊，優然不再浪費時間，轉身欲走。
一回頭，卻看見從前的玩伴李小慧正端著陶碗，蹲坐她家院門檻上看熱鬧，看見優然轉身，她連忙仰著頭，把碗裏的稀飯喝的呼嚕嚕響。
“行裏，別裝了，我認出你來了”。優然好笑的走過去。
“哎呀，是優然啊，我當是誰呢。”李小慧有些尷尬，放下遮住她臉的大海碗，“好幾年不見，一時我都沒認出你來，你大伯母怎麽不讓你進去啊？”
“你都看到了，還問我幹嘛，還嫌我不夠丟人是不？”優然佯裝生氣的板著臉。
李小慧還以為優然真的生氣了，急忙站起來，端著碗過來拉著優然胳膊搖晃了兩下，“我許久未見你，一時激動，說錯了話，你別怪我好不好？”
“噗嗤。”優然實在忍不住了，笑出了聲，“逗你玩呢，曉慧姐，我哪有那麽小氣。”
李小慧聞言鬆了口氣，嗔怪的扯了扯優然的辮子，“小丫頭，個子不長，光長心眼了”。
“哪有，同你說笑呢，小慧姐，我得去找我奶奶了，等會兒回來再和你聊。”優然瞧著日頭這麽大，怕老太太曬昏了頭，趕忙跟李曉慧道別。
“別急啊，我同你一道去，我知道她在哪，你等我一下啊。”不容優然拒絕，李小慧兩腳生風的把碗放好又出來了，“走吧～”
優然便跟在李小慧後麵朝著田野裏走去。
一路上，李小慧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村東頭說到村西頭，全村的人有啥八卦醜事她都如數家珍，直把優然聽的滿臉黑線，剛準備打斷她換個話題，隻聽得李小慧又歎了口氣說道。
“李婆婆跟著你大伯過也挺苦的呢，年紀這麽大還要經常出去幹活，她若是閑下來，你大伯娘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罵她老不死，還嫌她年紀大了不幹淨，吃飯都不與許與她們一桌呢。”
優然早知大伯兩口子不是啥善人，可聽了還是又氣又心疼，隻等著見了奶奶，定要她搬出來住不可。
那頭李小慧依舊喋喋不休的說道：“你曉得不？就連吃也是吃的不一樣，我常聞見你大伯家燉肉，但你奶奶碗裏不是紅苕稀飯，就是米糠混著玉米麵的饃饃。”
聞言，優然感覺五髒六腑都要氣的顛倒個兒了，“那米糠人如何吃得，吃多了拉不出屎，會被活活脹死的！”
“可不是呢嘛，你大伯家也不是窮的吃不起飯，何必這麽磋磨一個老人家，村裏人都十分瞧不起那夫妻倆呢。”李小慧也十分不齒道。
“小慧姐，再走快些罷！”優然催促完，不再說話，抿著唇加快腳步。
“實在太可惡了，這李家兩兄弟都是耙耳朵，畏妻如虎！老大對妻子不敬寡母視而不見，老二任由妻子虐待女兒，兩個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優然恨恨想到。
“你瞧，那就是李婆婆～”
聽到李小慧聲音的優然忙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
隻見此時李趙氏正屈著幹巴得身子，蹲坐在豇豆架下乘涼喝水，旁邊放著兩個幹巴得米糠饃饃。
此情此景，優然眼淚控製不住的模糊了視線，快步衝過去，一腳踹飛了米糠饃饃。
李趙氏被嚇了一跳，抬頭一看是優然，眼神活泛了起來。
“然丫頭，你怎的過來了？可是你那繼姥姥不要你了？說著激動站起身來，摟住她上下打量了起來，“天殺的啊，給我的乖孫女折磨成這副黃皮寡瘦的樣子。”李趙氏心疼極了。
“奶奶～”優然不說話，隻摟著李趙氏小聲嗚咽著。
“唉～他們不要你，奶奶要你。”李趙氏撫著優然的背，歎氣道。
“等會我便回去與你大伯商議，放心吧～”說著李趙氏鬆開優然，走過去將優然踹飛的饃撿起來吹了吹，遞過來，“可餓了？奶奶這沒啥好東西，隻有這饃，你將就著吃些，晚點幹完活，我回去煮麵條給你吃”。
李優然看著麵前的米糠饃饃，沒有說話，默默接過來咬了一口。
整日吃米糠饃饃是怎樣一種感受啊，隻咬了一小口，就忍不住想吐出來，粗粗的糠一點味道都沒有，直剌的舌頭疼，混合著些粗玉米麵，才能勉強咽下去。優然捏著手裏的米糠饃饃直氣的發抖。
李趙氏還以為她噎著了，連忙轉身去取儲水的竹筒，剛回頭，卻見優然快步衝出去，將手裏的米糠饃饃發狠扔在了前方稻田裏。
“唉喲～這是幹什麽？”李趙氏心疼糧食，走過來還準備脫了鞋去撿。
優然一把拉住李趙氏，不讓她去撿，扭頭朝李小慧喊道：“小慧姐，過來幫我一起扶著奶奶去樹下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