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出殯
持續了半個多月的大雨在九月初十，東方琰出殯的那一日放晴。
東方琰的屍身早已經由幾位太醫打點火化，金絲楠木的棺槨之中，放著的隻是一個漢白玉的骨灰盒，以及他生前最愛的玩具和衣衫，他以太子的身份下葬，靈堂擺在了離承風殿較遠的天祿殿，為的是不讓魏清莞受刺激，連帶著喪樂都以被禁止，而後宮妃嬪白衣素縞在此守靈大哭，亦不準有巨大的響動。
三天三夜，一眾的妃嬪在此跪守著，眼角的淚早已麻木的哭幹，可誰都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懈怠。
皇後失心瘋差點殺了太後的事情傳遍了整個後宮，皇帝衝冠一怒一把匕首將太後的手釘廢在了床榻上，如今他連太後都毫不在乎，她們這些人，哪裏還在這個時候有一絲的抱怨，如今這整個後宮都籠罩在一副愁雲慘霧之中。
案台之上的靈位前，東方宸冰冷著一張臉，眼神之中盡是傷感之情，他不忍心去看東方琰在焚化之前的最後一麵，內心裏已然帶著排斥，不敢麵對這個孩子當真離自己而去，而看著棺槨靈位，卻又不得不去直麵這個問題，一炷清香，他的鼻尖酸楚，強忍著眼淚。
“皇上節哀，太子最是聰明不過的，若見到父皇傷心，他走的也不會安詳。”白衣素縞的穎妃雙眼紅腫，抿唇輕聲勸慰著東方宸。
“朕知道……”東方宸輕咳了一聲，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做到平穩，寬慰著身邊的穎妃。
穎妃當真喜愛東方琰，比起底下那些個哀哀切切的，她的目光觸及那素縞之中擺置的靈位，她的眼中便是止不住的眼淚。
在聞的東方宸廢了太後的一隻手時，她心下暢快，甚至是不解氣，若此刻躺在這棺槨中的孩子是自己的采薇，她定然會和魏清莞一樣，生飲了那個老婦的血才是！
“娘娘如何了？”
“朕讓太醫按時的紮針送藥，等過了今日，便會醒來，希望等她清醒後，會認清現實……”麵對穎妃的問話，東方宸一聲長歎，不住道。
自那一日魏清莞讓蘇濯打暈後，東方宸帶著她回到了承風殿內，命半夏為其沐浴更衣，小心的包紮了傷口，又讓太醫紮了針，讓她渾渾噩噩的睡到至今。今日東方琰出殯，他不忍心讓魏清莞此刻清醒，他怕清醒下的魏清莞再做出傷害自己的舉動，瞧著恨不得她傷至筋骨的傷口，他做不到！
“若是琰兒當真熬不過，我陪著琰兒一道去，黃泉路上必不讓他孤單就是！”這樣的話，猶然在耳，魏清莞的脾氣說到做到，現在的東方宸，賭不起！
“欽天監定的吉時是巳時三刻，如今已是巳時二刻，在等上一刻，太子便可上路，總這麽讓娘娘睡著，到底不好，會傷了身子的。”
見東方宸心中沉鬱，穎妃瞧著瞧時辰，輕聲道，心下不忍，可到底活著的人要走下去。東方宸心中明白，自給了她寬慰的眼神。
穎妃想要再說些什麽時，外頭卻已傳來了陣陣的驚呼之聲，聲音熟悉，來自承風殿的半夏和挽春……
她們跟在一身月白色寢衣的魏清莞身後，不停的追喊著，而在前頭赤腳奔走，披頭散發的魏清莞原該在床榻上昏睡，此刻，卻是臉上掛著癡癡的笑，拚命的跑著，臉色蒼白，臉頰凹陷，那模樣，讓穎妃瞧著心疼。
曾經那樣明媚動人的女子，如今成了這般摸樣……
“琰兒……”“你在哪兒呢？快出來呀，你和嬤嬤躲兒去了呀……”
魏清莞赤足在大理石鋪就的磚石之上不住的奔跑著，絲毫不覺得累，連半夏和挽春幾個都追不上，今兒早上太醫剛紮了針，灌了藥，明明睡的好好的魏清莞，突然的睜開了眼，挽春陪在一旁，愣是嚇了一跳。
魏清莞的模樣如鬼魅幽靈，她朝著麵色微僵帶著驚詫之色的挽春咧嘴一笑，像沒事人一樣的歪頭問道“我的琰兒呢，他去哪兒了？”
話音一落，挽春便受不住的落下眼淚，可還來不及回答，魏清莞已經從床上跑了下來，她們跟在後頭不住的追著，直到追到了這裏。
她立住了，看著這白色素縞之下的一片，心間喘不過氣……
“莞兒，琰兒在承風殿呢，你快回去，他在乳母那兒正喝奶呢。”見到人影的第一刻，東方宸便是一個快步的衝上前，挽春半夏二人跪在地上想要告罪，卻由著他擺了擺手，東方宸輕聲的拉住了魏清莞冰冷的手，將外間的罩衣脫下為她披在了身上，柔聲的哄騙道。
魏清莞歪著腦袋，眼神直勾勾的盯著那素縞之上的靈位，癡癡然的一笑“琰兒在那兒呢……”
她喃喃的推開了東方宸的手，拖著赤足上前，顧不得裏頭的人阻攔，一步一步的踏上了靈台，穿過白布，站在了還未封靈的金絲楠木棺槨之前，瞧著裏頭從前東方琰最愛的物件，欣然的笑了。
“琰兒……你別怕，娘這就來陪你……”
“娘娘！”
魏清莞微微一笑，手上用力，身子猛地跌進了那金絲楠木之中，蜷縮著身子，滿足的抱著那些衣物玩具，以及在正中放置著的小小的漢白玉骨灰盒，柔聲道。
她將這些物件緊抱在懷中，咧著嘴輕笑著，如同抱著東方琰小小的身子一般，嘴裏亦在喃喃的哼著童謠。
底下哭跪著的眾人麵對著突如其來的一幕，驚聲的瞧著上頭，穎妃與半夏挽春幾個，早已淚流滿麵。
“琰兒啊，你乖乖的，娘親給你做你最喜歡的糕點，這裏黑，我陪著你你就不用怕了，是不是。”魏清莞瘋了魔，手中輕拍著漢白玉骨灰盒，嘴上尚在喃喃自語。
就在眾人不知該如何是好時，東方宸卻已然跳入了棺槨之中，用盡了力氣，拉起了蜷縮在棺槨內的魏清莞，不顧她的掙紮，與外頭的蘇濯合力，將她從棺槨中拉出，那漢白玉的骨灰盒則由穎妃接過，再一次小心的放在了裏頭。
“琰兒死了！他死了！莞兒，你醒醒，你醒醒！”他將懷抱著東方琰衣物不放的魏清莞緊緊的抱在懷中，聲嘶竭力的大喊道，想要喚醒這個尚在自己夢中的女人。
“啪！”懷中的魏清莞揚手一記巴掌打在了東方宸的臉上“你放屁！你竟然敢這樣詛咒我的孩子，你信不信，我撕爛你的嘴！”
東方宸吃痛，卻毫不在乎，她拉著魏清莞立在了靈位之前，看著牌位上黑底白字的東方琰三個字，直指道“他死了，死於疫症，死在你的懷裏的，你清醒一點，你看一看，這裏的一切，所以的一切！”
治病需要下猛藥，東方宸狠下心腸，強迫著魏清莞去麵對，麵對這眼前素白之下的一切！
魏清莞搖著頭，雙手甚至捂住了耳朵，根本不聽東方宸說了什麽，像隻驚弓之鳥一般，活在自己的世界，大聲的喊著“沒有，沒有，他不會離開我的，不會！”
“他死了！”
“沒有，你這個騙子！”
東方宸越說，魏清莞越反對，最後她整個人瑟瑟發抖，在這秋日之下，素白大殿的株株清香繚繞的煙氣之中，顯得格外淡薄脆弱，她淚流滿麵，不住的搖著頭，而身後的穎妃再也看不下去，一把將她抱在自己的懷中，為她拭去了臉上的淚水。
“沒有，沒有，皇上騙你的，小皇子在永樂宮和采薇玩兒呢，你聽話，我一會就讓丁香把小皇子抱來，你信我，好不好！”穎妃輕聲的哄著魏清莞，試圖緩解她此刻激昂的情緒，魏清莞緊靠在穎妃身旁，不住的點頭，用著怒視著的眼緊盯著東方宸。
“他死了，死了，魏清莞，你醒一醒！”東方宸不住嘴，勢要讓魏清莞在沉痛之中醒來。在他說完那句話後，魏清莞如瘋了一般，一下將東方宸推倒在了地上，一口緊緊的咬著東方宸的脖頸，眾人一驚，拉開魏清莞時，她的嘴裏已經撕咬下了東方宸脖間的一塊肉，而魏清莞滿口鮮血。
穎妃嚇得趕忙叫來太醫，自懷中掏出錦帕唔在了東方宸的傷口上“我讓你詛咒我的孩子，我咬死你！”
魏清莞瘋了，如失去孩子的母獸一般，認不清任何人，對任何人都帶著攻擊性，堂下人皆都擁在了一處，生怕魏清莞會撲上來。
東方宸緊皺著眉頭雙手捂住了自己的傷口，咬牙厲聲道“他就是死了，死了！”
“你還說！”
聽得東方宸如是說，魏清莞吐掉了滿口的血汙，厲聲直指著東方宸，想要再撲上前，奈何雙手讓人拉扯著，腳下用力，卻怎麽也走步上前，不住的揚聲嗬斥著。
“莞兒，我們可以再生一個孩子，你聽我的話，接受事實吧，琰兒那麽乖，你怎麽能夠忍心在他的靈前，讓他看著你這幅樣子，是不是？你聽我的，聽話，醒一醒，醒一醒……”
“你相信我，我們的琰兒一定會再回來的，回來繼續做我們的孩子，真的！”
東方宸無耐，長歎一聲，對著她輕聲的哄道，在他的話音落下後，整個天祿殿內，響徹著久久不息的長笑之聲，魏清莞笑的淒淒然，讓人心上發毛。
“不會了……他不會回來了……”她搖頭對著東方宸不屑的一笑“我這一輩子都見不到琰兒了……”
話音一落，魏清莞淒淒一笑，一口血自吼間噴出，她直直的倒下，倒在了東方琰的靈位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