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夭折
“啊……”
尖銳的驚叫聲帶著聲聲淒厲撕心裂肺般的哭訴在承風殿的上方回蕩。
喪鍾響起，“咚咚……”的鍾聲在暗夜之中透露著無盡哀怨的回響！
國有大喪，百姓同哀！距離上一次這樣的喪鍾敲響已過去將近十個月，十個月前，皇後魏清菀自棺中複活，獨寵於後宮，人人側目。而十個月後，皇後嫡子年僅十個月的小皇子東方琰，感染疫症藥石無靈撒手人寰……
點滿了燭火的承風殿內，透亮的如同白晝，魏清菀的手緊緊的抱著懷中雙目緊閉，身子尚有餘熱，臉頰照舊紅撲還未盡數退去熱度的孩子，雙目呆滯，如丟了魂魄。
整整三天三夜，魏清菀不眠不休，衣不解帶的照顧著高燒不退的東方琰，雙眼熬的通紅，臉頰亦是瘦了一大圈，此刻的她頹然的如同敗絮的木偶一般，隻抱著懷中的孩子，誰都不讓靠近，如護崽的母獸一般，警惕的對峙著每一個試圖從她懷中奪走孩子的人。
東方琰小小的身子到底沒能抵抗過這疫症的侵襲，他被帶走了生命，兩位乳母相繼離世的那一刻，魏清菀的心中便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可她依舊不住的在心中祈禱，希望自己的預感是錯的，希望能有奇跡。
太醫院的太醫們殫精竭慮的在承風殿內用盡了畢生的心血，可始終不能從閻王手中搶回校小皇子的性命。此時此刻，他們隻恭著身子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大氣不敢出！
“月兒清,風兒明,樹葉遮窗欞呀.蛐蛐兒叫錚錚,好比那琴弦兒聲啊.琴聲兒輕,調兒動聽,搖藍輕擺動啊.娘的寶寶閉上眼睛,睡了那個睡在夢中。”
魏清菀發絲淩亂，眼神呆滯的緊緊抱著懷中沒了氣息的小小身影，空洞的神情似被人竊去了心魄一般。
她緊縮在黃花梨雕花架子床的一角，輕輕的拍動著東方琰的後背，做著哄其入睡的姿勢，輕柔的唱著東方琰曾經最愛的歌曲，聲音哽咽……
“娘娘……”半夏雙目含淚，才一出聲，淚已從眼眶中落下“娘娘，小皇子睡了……你把他交給奴婢吧，好嗎？奴婢帶著他回偏殿去睡覺，可好？今晚奴婢陪著小皇子睡，向從前一樣……”
哽咽著，半夏拭去臉上的淚水，半哄著孩子一般的想伸手從魏清菀手裏把東方琰接過去，眼中含著期待。
太醫們交代了，東方琰的屍體要盡快的處理，若不然很容易造成疫症的蔓延，後果不堪設想，東方宸雖然不願，可這後宮上下多少的人，若人人都出了事，那麽後果不堪設想……
他在東方琰閉目的那一刻便想抱著東方琰將他小小的身子裹好交給太醫處理，可手還未接觸到東方琰魏清菀就已經搶先一把抱在了自己的懷中，隨後如母獸一般的緊盯著自己，不給旁人任何一個靠近的機會。
他曾試圖上前直接去硬搶，可硬搶的後果是魏清菀一口咬在了她的胳膊，一口，恨不得把肉給咬下來……
他吃痛，隻得鬆開了抓著東方琰繈褓的手，再不敢有所動作，魏清菀的動作似要吃人，手上血淋淋的牙印十分瘮人，太醫本想幫著東方宸把傷口處理了，可東方宸不準。
“娘娘現下是失心瘋了，若不然就讓微臣給娘娘紮上一針吧，把娘娘紮暈了，再把小皇子的屍體處理了，若不然，時間越長，娘娘這樣，是很容易感染了疫症的，微臣們無用，尚尋不出特效藥來治療瘟疫，一旦感染了，那就隻能做最壞的打算了……”
隋太醫狀著膽子躬身上前，對著東方宸提議道，東方宸在一旁尋思沉默了許久，抿唇猶疑著，狠不下心。
他心中悲痛，亦是愧疚，始終不敢相信，才不過十個月，將將咿呀學語的東方琰當真離他們而去，那是魏清菀的命根子，他怎麽忍心……
“皇上……聽太醫的吧，找人拉住了娘娘，讓小皇子入土為安吧，再這樣下去娘娘會受不住，隻會越來越嚴重，長痛不如短痛，清醒了就好了……”見東方宸猶豫，半夏狠著心，勸說道。
她雖心下不忍，可到底還是決定聽從太醫的意見，自東方琰走後已經一個多時辰了，魏清菀一直這樣的姿勢，疫症橫行，再這樣下去，以魏清菀這樣的狀況，下一個死的人隻會是她。
喪鍾一敲，這宮中上上下下等著她這樣做的人比比皆是，旁人恨不得她如此，魏清菀失子心痛沒了理智，她做奴才的卻不能夠！尤其，小皇子的仇還未報！
“是啊，皇上……聽半夏的，找人綁了皇後吧，哪怕是打暈了她，讓她好好歇上一歇，再這樣下去，她會死的……”淚眼婆娑的挽春連連附和道，她的雙眼早已經紅透，哭的紅腫的眼如核桃一般。
東方宸見著這兩個丫頭忠心，長吸一口氣後，對著身旁的李默示意，李默點頭，才揮了手打算把外頭的侍衛叫進來時，一道聲音響起，怒氣衝衝，尖銳刺耳。
“東方宸，母後病成這個樣子，你竟然讓人封宮，不準讓人進出，隻留了兩個太醫診治，你的禮儀仁孝呢，你是不是希望下一個敲響喪鍾的人是我的母後……就算她不是你親娘，可你下手也不能如此明目張膽，再怎麽說，她也給了你她至尊無敵的位置，你就是這麽辦法她的嗎？你要遭報應的！”
荔枝紅纏枝葡萄紋蘇繡對襟宮裝，淩雲髻上的碧玉蝴蝶嵌珍珠步搖因著怒氣以及此刻的動作熠熠生輝。
東方桃夭怒不可遏，顧不得任何人的阻攔，手持著馬鞭直闖入內，聽得喪鍾響起的第一刻，她的心突突的跳著，隻以為是太後出了事，策馬揚鞭隻闖內宮，朝著壽康宮而去。來到壽康宮外時，外麵毫無響動，蘇濯持劍立在外頭，不讓自己入內，她揚聲便是一陣的理論，伸長了脖子，氣的恨不得把手裏的長辮抽在麵前的蘇濯索性柔福姑姑出來，說明了情況，可到底她心中有氣，又因見不到母親，氣的瞬間喪失了理智一般來到了承風殿，對著東方宸便是一頓的臭罵！
彼時，抱著東方琰縮在床角的魏清菀眼中有了焦距，在聽到東方桃夭說起太後二字時，眼中泛起了精光，那種怨毒的神色讓人肅穆！
眾人的視線都因為東方桃夭的一頓怒罵而放在了他們的身上，卻未發現，縮在床角的魏清菀抱著孩子的手已經鬆拖，一隻手緊抱著孩子，而另一手，已然超起床案旁放置著的杯碟“嘭”的一聲碎裂，手中的碟子應聲碎成兩半，隨著聲音，旁人還未回神時，魏清菀已然緊抱著手中的孩子，由不得任何人的阻攔，快速的消失在了漫天雨幕之中……
“娘娘……”挽春厲聲的一句尖叫讓眾人會轉了心神，而東方宸已然快速的追了出去，後頭則是跟著一眾人，隋太醫跟在東方宸的身子，一顆心恨不得提到了嗓子眼兒。
魏清菀抱著東方琰跑的極快，繈褓半緊著東方琰不讓他受到一點兒雨水的侵襲，手中緊握著適才打碎的碟子，碎渣早已經深深的陷入肉中，鮮血淋漓，可她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疼痛。
月冷星稀，漫天的雨幕打濕了魏清菀的衣衫，發髻早已在奔跑中散亂，此時此刻她無比的狼狽，可目光堅定，眼神之中怒氣盡現，如地獄修羅一般！
她快速的奔跑著，喘著極重的氣息，腳下卻絲毫不停。懷中，繈褓早已濕透的東方琰依舊讓她緊緊的抱著，身後嘈雜的聲音越來越多，她不管不顧，隻朝著壽康宮的路而去……
太後！
當東方桃夭說出那兩個字時，魏清菀如驚雷炸頂一般的回神！
是了，她怎麽能夠忘記那位罪魁禍首，她的琰兒那樣小，那樣可愛，偏偏……卻成了旁人眼中的肉中刺，眼中釘，他去了……孤孤單單的去了……怎麽能夠！
她要報仇，為她的琰兒報仇！
當康宮這三個字進入視線時，魏清菀的嘴臉收斂著笑意，她環抱著東方琰，親親的吻在小人兒早已濕透的臉頰之上，輕聲道“琰兒，你別睡了，等著娘親，娘親這就給你殺了那個老妖婦，讓她來給你陪葬！”
鮮血印滿了東方琰的繈褓，血順著雨珠一並落下，腳下一路而來，開出了朵朵猩紅的彼岸之花，她毫不在乎！
蘇濯奉命守在壽康宮外不讓旁人進出，暗色月夜之下，踩著清冷而來帶著肅殺之死的身影，讓他為之一怔，有一瞬間他竟未反應過來。
魏清菀渾身濕透，發髻散亂，如索命而來的女鬼，毫無任何屬於人的鮮活之氣……
“娘娘……”瞧著她手中繈褓，想起適才那喪鍾之聲，蘇濯不禁輕聲道！
“幫我照顧好他！”魏清菀微微一笑，將懷中早已冰冷的小人兒小心翼翼的放入了蘇濯的懷中蘇濯不明所以，抱住了東方琰，而魏清菀卻已然快步的跑進了壽康宮！
“阿濯，攔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