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老男人

  林梔腦子裏浮現出一個有點兒荒唐的念頭。


  她站在原地,就這麽遙遙看著沈尋,突然很想衝上去問問他,他究竟有沒有救過自己。


  可周圍人太多,林梔走回去兩步,又被來往的行人堵住。


  沈南灼跟著她轉回來,低聲問:“怎麽了?”


  林梔死死盯著沈尋的方向,不話。


  沈南灼循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幽幽夜色裏,毫不意外地,看到幹兒子……


  白花花的裸背。


  沈南灼:“……”


  他一瞬有些失語,默了默,心頭浮起微妙的不爽感。


  尤其下一刻,林梔一動不動地盯著那個方向,意味不明地:“沈尋這長得,未免也太幹淨了。”


  沈南灼:“……?”


  不爽的感覺更強烈了呢。


  他誤會了姑娘的意思,不明白這種瘦白的皮膚哪裏好看:“幹淨?”


  “嗯。”明明在欣賞裸男,可林梔的語氣平靜得像是在點評一道菜,“又白又漂亮,你是不是?”


  “……”


  漂亮個屁。


  沈南灼短暫地皺了皺眉,沒有話。


  他停頓一下,破荒地感到一絲絲不自信,默不作聲地伸出手掌,試探性地懸浮到她頸邊,發現……


  等等,色差還真他媽的很明顯啊:)

  尷尬的是,沈尋和林梔的膚色,好像是同一個色號?

  心裏的人不高興,連帶著沈南灼也冒出危險氣息:“他都已經把衣服穿起來了,就別盯著他看了。”


  遊人實在太多,林梔隻好放棄。聽見他這句,又笑起來:“我不是想看他脫衣服,如果想看,早就看了。”


  這話信息量太大,沈南灼愣了一下。


  不等他完全反應過來,又見林梔毫無所覺地、笑著道:“不管怎麽,我也做了他好幾年未婚妻,要是想看什麽,早該看過了。”


  沈南灼感覺自己腦子裏有根什麽神經,“啪”地一聲繃斷了。


  是,不管現在鬧得多不愉快,他們好歹做了那麽多年未婚夫妻,又都是成年人,怎麽都算名正言順。


  發生點什麽大人的事,可太他媽的正常了。


  可沈南灼現在就是煩躁,想衝回去剁碎他那個逆子。


  林梔後知後覺,完全沒感受到身邊逐漸變低的氣壓。


  她跟他並肩朝外走,還在嘚啵嘚啵地後悔:“早知道會鬧成今這樣,我就應該趁著沒解除婚約時,多看幾眼。”


  也不至於這麽久了,都沒發現這家夥的貓膩。


  訂婚的那幾年裏,她和沈尋幾乎一直異國,她大學假期多,時不時飛回國內與閆女士聚,心情好了就也會順路去看看沈尋。


  哪怕她一直都熱衷學術、沒什麽戀愛心思,性格也不是沈尋最喜歡的那種類型,可她長得好看。所以沈尋也曾不止一次地暗示她,可不可以先來做一點大人的事。


  ——當然無一例外,全都被她拒絕了。


  想想也很不可思議,她訂婚五年,在今晚之前,她竟然連未婚夫的鎖骨都沒看過。


  林梔忍不住:“嘖嘖嘖。”


  她看起來好像非常懊惱。


  沈南灼就想不通了,皮膚白又能怎麽樣?沈尋在家裏時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連十個一組的俯臥撐都堅持不下來,除了膚白年輕,還有哪裏值得她這麽懊惱?


  兩個人各懷心思,艱難地穿過人潮,走到出口處。


  林梔這才終於注意到,沈南灼自從撞見沈尋之後,就沒再怎麽開口過話。


  他一旦壓低氣壓,整個人的氣場就變得很有壓迫感。

  林梔突然感到忐忑:“沈叔叔,你不開心嗎?”


  沈叔叔不假思索:“沒有。”


  嗓音依舊低沉,可這句話聲音平直,不見半點起伏波動。


  他唇角繃著,眼裏毫無情緒,臉上也麵無表情。


  怎麽看,都是不高興的樣子。


  林梔不確定自己是不是錯了什麽話:“對不起,是不是我太吵了……?”


  她有些無措:“我以前很少這麽多廢話的,但今晚可能是,是……你,比較和藹,所以讓人想要傾訴?”


  和藹。


  沈南灼在心裏冷笑,他今年有五十歲嗎,就配這種形容詞了?


  夜風冷冷清清,江邊遊人依舊如織,疾風吹散燈影。


  林梔腳步微頓,冷白的月光下,聽見他輕描淡寫地:“我一點都不和藹。”


  也隻有你這麽覺得而已。


  ***

  同冷酷無情的沈叔叔告別,林梔第一件事是聯係徐淨植。


  這個家夥消失得無影無蹤,在這麽大的廣場上找人簡直是大海撈針,她不打算再擠進去。


  可打了幾個都沒人接。


  林梔沒辦法,隻好給她留言:


  【我先回家了,你看到消息立刻給我回電話報平安,超過十二點還不回的話,我就替你報警。】


  徐淨植的電話在午夜十二點,準時撥打回來。


  林梔到家時還很早,她慢悠悠地洗澡、換衣服、做完了睡前護膚,正打算找部看,就接到閨蜜的報告。


  她那頭很吵,連帶著她也氣喘籲籲的:“我還活著,太不好意思了梔梔,我真沒想到今晚這麽多人——早知道這樣,我就不叫你過來了。”


  林梔手指微頓,笑笑:“沒事。”


  她今晚也不算白跑。


  至少,發現了沈尋的秘密嘛。


  “我跟你,幸好,幸好你走得早。”徐淨植艱難地平複呼吸,“今江堤廣場發生踩踏事故了你知道嗎,臥槽太慘了,還好我沒靠太近。”


  林梔被嚇一跳:“什麽時候的事?”


  “就你走之後不久,有人鬧事堵路,廣場上人太多,疏散了好久。”徐淨植,“好像有人受傷了,也不知道嚴不嚴重,估計後半夜就會有新聞號發通稿。”


  林梔手指微頓,突然想起,林幼菱還沒回來。


  她歎口氣:“那你現在回家了嗎?”


  “在路上啦,正在跟學弟一起去停車場。”


  林梔好笑:“你現在不怕他對你不懷好意了?”


  徐淨植聲哼哼:“他就是對我不懷好意啊,你見哪個學弟跑到酒吧裏堵學姐,一旦發現她喝醉,就立刻扛起來撿屍回去?”


  林梔還未開口,電話那頭遙遙傳來一道低聲的反駁:“我還不是因為不放心你?”


  這聲線低沉清澈,如同冰八度的啤酒,很認真但又很輕,溫柔裏透出一丟丟委屈。


  徐淨植像隻炸毛的貓,捂住話筒嗷嗷叫:“那是我自己的酒吧,能出什麽事!我閨蜜本來她要送我回去的,結果我一覺醒來又特麽在你床上了,你是人嗎!”


  她話筒沒捂嚴,林梔全聽見了。


  她樂不可支,等閨蜜和學弟嘰歪完了,才清清嗓子:“你沒事就好,回家之後早點休息。”


  徐淨植連連點頭,兩個人交流幾句,掛斷電話。


  林梔放下手機跳上床,調暗床頭燈。


  盯著書看了一會兒,卻怎麽也看不進去。


  老是走神。


  “如果……”


  她放下書,慢吞吞地滑進被窩。

  半晌。


  聲音地,悶悶地傳出來:


  “沈南灼也是學弟就好了……”


  那他就不會這麽嚴肅。


  她迷迷糊糊地,想。


  他就會由內而外,和藹又溫柔。


  林梔這晚睡得很沉。


  再醒過來,鬧鍾已經響過三輪。她迷迷糊糊爬起來,看到八點十分的指針,瞬間揪著頭發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啊啊啊我要遲到了!”


  今工作日,她預約的第一個來訪者在上午九點,可是哪怕減去路上堵車的時間,開車到工作室也得半時。


  林梔手忙腳亂地跳起來洗漱換衣服化妝,以炮彈的速度衝向樓下。


  剛一衝到飯廳,就見林父正端坐在桌前吃早飯:“梔梔起來了?”


  “嗯,爸爸早。”林梔坐下來,一邊飛快地給吐司抹果醬,一邊指指旁邊的空位,“林幼菱她人呢?不是今要去實習?”


  林幼菱今年大四,托林父和她那位便宜男朋友的福,在企業內找了個據挺輕鬆的活兒。


  前段時間林梔老見她抱著林父嚶嚶嚶地哭著求他幫自己搞定實習和工作,搞得家裏女傭都知道她要工作,林梔眼白都快翻出來了,就也沒問具體是什麽崗位。


  但她記得,今是林幼菱第一上崗。


  林父樂嗬嗬:“先不去了,菱菱昨回來得太晚,又是落水又是目睹踩踏事故死人,受了驚又睡得晚,讓她多休息一下,正好把實習推遲。”


  林梔眼神怪異:“你這樣會把她寵壞的。”


  “寵壞就寵壞吧。”林父隨口道,“反正我也沒打算把她培養成繼承人。”


  這話有點兒怪,林梔還想什麽,又聽林父道:“你會不會遲到?”


  “啊!我走了!”她立馬尖叫著跑掉了。


  林父笑著搖搖頭,繼續聽早間新聞。


  他沒注意到,林梔也沒注意到。


  從兩個人互相打招呼開始,林幼菱就穿著睡衣站在臥室門口。


  咬著唇,一動不動地,聽完了全程。


  ***

  林梔踩著最後兩分鍾,抵達工作室。


  她今上午下午加起來總共隻預約了兩位來訪者,隻要趕得上,時間安排就很寬鬆。


  所以她整個人心情都很好。


  同事注意到了,打趣:“你又有好事瞞著我們。”


  “我的好事就是,昨睡了個很好的覺。”林梔兩眼彎成月牙,“今整個人都感覺很蓬鬆。”


  “睡眠質量是很重要,不過,看你剛才的表情,我還以為你睡了個壯碩的男人。”


  “……”


  林梔嫌棄地嘖嘖嘖,還想開口,樓涵突然用力推開辦公室的大門,目不斜視地走進來。


  她穿很細的高跟鞋,走路時噠噠噠噠的,長發挽起,西裝套裙,幹練大方的打扮。


  她明顯是回來拿資料的,胸口還掛著NZ科技的名牌,連看都沒看其他同事,直奔自己的辦公區域,把每個抽屜都拉得嘩啦嘩啦響。


  辦公區靜默一瞬,有萌新湊過去,主動問她:“樓前輩,您要找什麽資料嗎?有什麽我能幫忙的嗎?”


  樓涵看都沒看她,一言不發地拿完文件,又踩著高跟噠噠噠地走了。


  來如一陣風,去如一陣風。


  如果不是臨走時,她特地轉過來,挑釁似的看了林梔一眼——


  林梔幾乎要以為,這人壓根兒沒來過。


  大門重新闔上。


  辦公區靜默一瞬,萌新在原地尷尬地站了一會兒,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位置,假裝什麽都沒發生。

  “看見沒。”旁邊的同事心地湊過來,煞有介事地壓低聲音,“剛剛從我們眼前閃現過去的這位妙齡女子,眼中血絲難掩,遮瑕蓋不住黑眼圈,很顯然,就缺少壯碩男人的滋潤。”


  “……”


  林梔笑罵:“你腦子裏有別的嗎!”


  同事咯咯笑,林梔好奇:“不過,樓涵之前一直想要NZ科技那個leader的位置,現在如願以償,連跟過去的組成員都是平時跟她關係好的姐妹,她還有什麽不高興的?”


  “能力跟不上嘛。”同事開始散布道消息,“昨江堤廣場發生踩踏事故,光是現場去世的遊客就有四五個,雖這事兒本質上跟煙花大會、NZ的無人機快閃都沒什麽關係,可NZ那邊很多工作人員都在現場目睹了全程,他們的EAP經理希望能借著這個機會做個員工心理健康評量,可她連夜提交了好幾份方案,領導都不滿意。”


  林梔長長地“哦”了一聲,又想起那在酒吧,躲在陰影裏的兩個人。


  她八卦:“錢燁彬不滿意?”


  “不,是幕後大bss。”同事像模像樣地比劃,“沈總不滿意。”


  “……沈尋?”


  “沈南灼啊!”


  林梔更吃驚:“他還管這種屁事?”


  “是啊,不然你以為樓涵幹嗎這麽戰戰兢兢。”同事停頓一下,又眼冒綠光做憧憬狀,“但是,我要是有那麽帥的上司,他就是把我的方案全打回來也沒關係,我願意為他熬夜,為他脫發。”


  林梔隨口一問:“沈南灼很帥?”


  同事震驚:“你不是沈尋未婚妻,你沒見過他?”


  “我當然見過,但我的意思是,我以為你們都不會喜歡他那種……”林梔心地掂量措辭,“呃,老男人?”


  “老男人?!”同事發出難以置信的尖叫,“你認真的?他還不到三十歲,就做到總裁了,哪裏老!”


  “他……”


  “而且,他就是我的那種,標準的,壯碩的男人!”


  “……”林梔突然想到自己隱隱作痛的胸。


  確實,沈南灼的肌肉應該蠻發達,是脫衣有肉、穿衣顯瘦的類型。


  同事見她發呆,以為她在懷疑,又嚴肅地拍拍她:“你別不信,林梔。”


  “嗯?”


  “我看人很準的,雖然沈總沒在我麵前脫過衣服,但他身材一定非常好。也得虧跟你訂婚的是沈尋,就你這身板,要是跟沈南灼在一起——”


  “……?”


  “你會被他玩哭。”


  “……”


  “不。”同事停頓一下,又認真地糾正,“玩壞。”


  林梔:“……”


  林梔:???

  ***

  林梔在同事妹子的不屑騷擾下,準時下班。


  她耳朵邊D環繞了一整“壯碩”,現在對這個詞都有點PSD。


  偏偏同事妹子還不肯放過她:“梔梔,今時間還早,要不要一起去吃個壯碩的牛排呀?”


  林梔正想答應,手機突然震起來。


  是家裏打來的,林父開門見山:“梔梔你工作結束了嗎?沈尋來家裏了,如果你今晚沒事,就也早點回來。”


  林梔收包的手一停:“他有什麽事?”


  林父:“他沒,得等你見麵。”


  “好。”“啪嗒”一聲,口紅被扔回包裏。


  林梔拿出化妝鏡,看著這個妖豔的紅唇,緩慢地勾出一個笑:“巧了。”


  她軟聲,“我也有事找他,讓他等著我,我們今晚,不、見、不、散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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