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創造了我
餘波又快一周沒下樓了。
自從年初進入這本書的寫作時段,餘波的每一天都是標準化的作息。早上七點鬧鍾響,餘波起床,運動一小時,再早餐(她吃的極少,早餐不過一隻雞蛋,一杯咖啡),然後工作。
中午12點,鬧鍾響,餘波打開食堂微信群,查看當天餐食信息,再私信食堂主管點餐(她特意加的微信號,因她從不在微信群裏點餐,但對主管屏蔽了自己的朋友圈)。午休後繼續工作。
下午六點,鬧鍾響,工作結束。晚上是休閑時間,看劇喝酒。十點,一天裏的第四個鬧鍾響了,餘波洗漱、檢查門戶安全,然後上床,讀幾頁書,12點前入睡。
日複一日。
餘波住在市區最熱鬧的地段,但經常感覺自己住在深山。這種感覺有時很好,有時又不好,特別是突然想起自己最近幾天唯一與人說的話,隻是對食堂送餐阿姨說的“謝謝”,內心便會湧起莫名的驚惶,仿佛被世界遺棄了。
這天一早,天便陰沉沉的。午休起來,餘波發現下雨了。小雨,淅淅瀝瀝,如泣如訴,城市籠罩在如煙的水霧中。這種陰雨總會讓餘波心情低落。餘波決定下樓去咖啡館坐一會兒,沾點人氣。
咖啡,摩卡卷,窗邊的老位置。餘波靠著椅背看窗外的雨。過了一會兒,餘波打開帶來的書,斯蒂芬?金的《頭號書迷》。這本講述殺人女魔頭安妮囚禁作家保羅,逼他為自己寫一部浪漫愛情。故事殘忍又有趣,剛好適合在頹廢的陰雨天讀。餘波正讀到“廢功”那部分。安妮害怕保羅逃跑,完不成她要的,她得想辦法把他留下來……
咖啡館響起一片桌椅挪動和小聲交談的聲音。餘波抬頭,愕然發現,除了自己這一桌,其他桌子都擠擠挨挨坐滿了人,每個人手裏還很奇怪的拿著一本書。
“呃,咖啡館變教室了。”餘波心情立即糟透了。
咖啡館老板,那個肌肉男,站在壁式書架前,揮舞著雙手講話。原來今天有一個讀書分享會。
摩卡卷才吃了一半,可惜了。餘波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收拾東西,站起身。
“這幾位同學——”肌肉男在說話,“請找好位置坐下,分享會馬上開始。”
有幾個人望向餘波。還有一男一女正站在餘波桌前,顯然在等她離去。
“不是的……”餘波解釋,“我……”書架下椅子裏的一個人正看著她。多熟悉的場景,就在不久前,他也是坐在那把椅子,她也在現在的位置……
餘波臉紅了,立即往外走。肌肉男又說話了:“這位同學,請問你今天準備的是什麽書?”
今天真是撞邪了。餘波在心裏罵娘。
餘波隻好停住。“不適合分享的書。”餘波說。
肌肉男雙手輕輕一拍,笑道:“我們倒是很好奇了,大家說呢——”他看看旁邊椅子上的郝烺。郝烺望向吊燈,撅著下巴,手指細細摩挲著,好像在琢磨今晚是不是該刮胡子了。
“她著急要走,那就讓她走唄。”郝烺突然說。語調有點不耐煩,好像奇怪這有什麽好討論的。
肌肉男仿佛沒聽見,他的好奇心真的爆棚了。“你剛才一直讀得很認真——請別介意——但我們真的很想知道什麽內容這麽吸引你,能不能分享一下呢?”肌肉男說。
餘波:“我剛才正讀到一個女人害怕她愛的男人逃跑,就找了一把電鋸把那男人的腳掌鋸掉了——”
餘波轉身走了。
等電梯時,餘波才注意到黑板報主題又更換了,這一期的主題是:小夥伴們戀愛中最美好的回憶是什麽呢?
有人說:親親抱抱舉高高。
有人說:一起做飯。
有人說:慚愧,母胎單身26年。
餘波氣呼呼的劃了兩個字:電鋸。
回到房間,餘波仍在生氣。氣什麽呢?浪費了的摩卡卷?居然沒注意今天咖啡館有個什麽分享會?還是當著那麽多人的麵像個學生似的被逼著回答問題?
都不是。是郝烺一臉嫌棄的表情。
餘波倒了一杯酒。還沒到可以飲酒的時間,但也不管了。
餘波盤腿坐在窗前。崽崽蹭過來,擠進自己懷裏。餘波摸摸它涼絲絲的鼻子,不知為何,竟有些傷心了。
傷心、沮喪都是不良情緒,餘波一直嚴格遵守自己製定的作息紀律,希望能規避這些沒用的情緒,不被別的人、別的事影響,但好像未能達到期望的效果。“是下雨的緣故。”餘波對自己說。
咖啡館裏,分享會結束,人都散了。郝烺和高明強麵對麵坐著。服務生端來他們要的酒。
郝烺記得這位總苦瓜著小臉的服務生,“最近你老板沒欺負你吧?”郝烺打趣道。
服務生尷尬地站在一旁。
高明強打著哈哈:“我哪敢欺負她們,她們不欺負我就阿彌陀佛了。”
郝烺卻沒再接話,隻低頭喝酒,看似興致不高。
高明強:“怎麽了?一下午都心不在焉的。”
郝烺:“哪有?”
高明強:“當然有。”
郝烺轉轉腦袋,表情很困惑地:“我也不知道,有些不舒服,又說不上來哪兒不舒服。”
高明強壞笑:“身體透支了?”
郝烺一本正經地:“應該是水土不服。”
高明強:“水土?哪?”
郝烺:“從南門店到這兒。”
高明強:“我去!你拿我開涮是吧。從南門店到這兒,十公裏不到,還水土不服——”
郝烺:“但不舒服是真的,自從一個多月前調到這家店就時不時有種奇怪的感覺——”
高明強:“我看是被施亮兒鬧的吧?這一個多月你們不是在鬧分手?”
郝烺側著頭想了一會兒。“也許吧。”
高明強:“對了——下午那個小不點是你們公寓住戶?”
郝烺:“她有名字——”
高明強:“我知道有名字——我不關心,反正不漂亮——我想說的是,她——你們公寓住戶都這麽拽的?”
郝烺笑了起來,他想起了餘波的話:我剛才正讀到一個女人害怕她愛的男人逃跑,就找了一把電鋸把那男人的腳掌鋸掉了……
“那當然。”郝烺說。
高明強:“那我從明天開始取消門禁卡八折優惠。”
郝烺:“那我提高咖啡館房租。”
高明強:“哥——我的親哥。”
夢魘中,那個男人又出現了。
最近開始,他的出現頻繁了許多。如以往一樣,他從門口進來,一點點走近,最後站在床邊。他從來隻是站著,從來不曾碰餘波。餘波也仍然看不到他的臉。但餘波喝了酒,膽子似壯了些,她沒像以前那麽掙紮、喊叫。
“你是誰?”餘波平靜地問。
那人回答:“你不記得了嗎?你創造了我,所以我來了……”
餘波醒來,回想那人的話。
你不記得了嗎?你創造了我,所以我來了。
什麽意思?
餘波摸摸臉,發現自己滿臉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