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 方府
微醺的醉意繞著閨房，心底的酣暢斥著紅臉。
十指相繞的酒杯碰著窗外的明月，敬著內心的喜悅。
“哈……沒想到，方婷你也有這一天.……”
冷哼的方雲雙眸覆著迷離的蒙霧，自嘲的諷笑微彎著寒意，苦楚的嫉妒旋著壓抑的梨渦——
遙想當日氣盛，反觀今日舊衣，揚眉濁氣似乎在此刻從其鼻息中娓娓而來。
可那鬆懈的神經依舊在扯著舊日的傷痛——父親作為亂賊死去，母親被妾室壓頭，京城貴圈將自己疏離——
舊日衣裙，壓箱首飾，清湯寡水，無不日日提醒著自己屈辱二字從何而來。
所謂苦難皆因不甘生——往日名不見經傳的庶女方婷，壓著自身的血骨，搖身一變，塑了一容貴妃。
卑躬屈膝，隱忍結善，卻換來她那日的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地果斷拒絕。
每每想起，仿若輕薄的臉皮被撕了粘，粘了撕，愈合的時期遙遙而不可終得，羞辱的赤紅卻始終堂而在上，心碎的淚痕總會悄然上掛。
榮寵盛衰，天翻地覆，唯有硝煙尚存。
“咚咚咚……”一陣清脆的敲門聲突然擾亂了方雲的思緒，哀戚的情緒瞬間從臉上覆沒，陰冷的鷙氣透著狠戾蓋上眉梢。
“小姐，皇上來府裏了。”
“嗯，知道了。”
應答的淡淡語氣藏著淺淺的喜意，鋒利磨光的纖眉皺額卻隨著話音的降落而緩慢柔緩。
內心深處的悸動伴著不知名的恐慌悄然上頭，餘光迂回，櫃子入眸，纖細的手指陡然僵硬.……
三兩步的沉重迅速前傾，窸窸窣窣的換衣聲迎光而碎，心底的陰謀順影而展——
一席水綠色的仿製舊衣，一抹清冷貴雅的妝容，一梳碧簪微挽的發髻，無不映著方婷的倩影。
方雲比對著鏡子望了望自身的妝容，婉婉的一笑很快別著淡淡的幽香向明黃色的身影聚攏。
“蕭宇.……”清冷的色調，潔露的身影，一瞬間的回眸，蕭宇竟一時將方雲晃作了方婷。
神智的昏離，意識的掙紮，卻陡然被方雲衣袖裏淡淡的幽香給輕輕擊敗，綠色的幻影螢蟲順著月光的皎潔幻住了蕭宇模糊且迷離的視線。
婉轉幽人的蕭聲以漁網的形式從四周的環境裏漫開，冰冷的霜凍也由此在方雲的心頭凝結。
一抹薄唇微掀的溫柔突然印在方雲涼意正濃的臉上，藏在眸底的淚水開始漫在眸前。
說不清是因為激動，亦或是悲涼。
嫡女的尊榮被庶女的影子替代，驕傲不知何時被擊碎。
抽出無措的目光往遠處飄了飄，一抹多餘的影子撞入了方雲的視線。
警惕的意味連著眉心皺起，十指的微攢開始慢慢湊著腿側，不過，待那兒影子往眸裏挪近了一些，震驚的思緒瞬間衝破了臉部的恐慌，
“風陽.……”
“咚咚咚……”亂撞的心跳，被撕碎的臉麵，赤裸的醜惡，似乎於一瞬間在皎潔的月光下暴露無遺。
瞳孔的不斷放大，蕭宇覆上的溫軟逐步化為利刃，錐心般的刺痛化為皮膚間的裂痕。
心驚連帶著的惶恐壓著她沉重的頭，“哧溜”的滑落和揚起，蕭宇覆著“暖意”的擁懷，她便瞬間掙脫，不自然的大步移動也消退了蕭聲的悠揚。
不知腿腳灌了多少斤鉛，不知腦海漫了多少層霧，不知時間繞了多久，視線裏的閨房卻忽遠忽近。
身側的湖麵泛著光潔的月，雙影的倒映擾著寂靜的夜。
“你是不是後悔了？”
風螢淺淺的清冷聲裏透著悄無聲息的關心，長臂的微摟似乎要給其一些擁懷的力量。
“後悔什麽？”彎彎一笑的淺意融著彎月的缺憾，模糊的雙眼卻看不情湖麵中自身的容貌。
心靈與軀體的漸行漸遠的悠然，似乎被榮寵，嫉妒，不甘和墜入塵埃的環境給填充。
但將手往裏撫摸一番，似乎也不盡然，那兒好似還有著赤裸的誠心，對美好的憧憬。
隻是這朵廢墟裏的玫瑰已經被歲月的塵埃褪去了不少光彩。
“後悔做方婷的影子，後悔今晚偷取蕭宇的溫暖。”
風螢抿唇一笑，盈盈的聲線覆著柔和，仿若在講一件美好的事。
“你這是在諷刺我嗎？”
蒙濁的視線由下往上輕抬，灼目的月光卻尤為刺眼。
“不是，而是在為你感到開心。最起碼，你開始知道現狀不是你內心的追求，披著榮耀的孝道不能再成為你披著的枷鎖。”
話音的入耳還未掀起新的思緒，又一抹身影的出現擾涼了回升的暖意。
“行了，我先走了，該來找你的人來了。”
風螢說完，纖長的手臂便從方雲的身子滑落，冷冽的瑟影便含著暖意向遠方拖去。
風陽拉著月光的影子移步至方雲的身側，上下攢動的氣息擾亂著方雲的心跳。
雙眸的微閉，睫毛陰影的散落，小巧的鼻子在柔和的月光下煥著說不清的高冷，紅唇的閉合徘徊稠著欲言又止的無奈。
“你沒有什麽話想對我說？”
平靜的沉音從微彎的嘴角劃出，棱角分明的臉龐煥著不盡的漠然。
“風螢的為我安排的幻影，你也知曉？”
“嗯。因為我放不下你。”
輕描淡寫的一句放不下勾著方雲沉寂的心，毫無波瀾的麵孔泛著五官的起伏。
“啊……”一聲尖叫聲突然劃破著夜的墨色，湖麵的洶湧突然浮著不盡的孩童懸屍。
鮮紅的血液畫著浮圈上下起伏，風陽的身子微擋在方雲的前側，節骨分明的大掌包住方雲手心滲出的冰涼。
驀然間，一抹倩影喚出水麵，櫻桃的麵容浮出花樣，絢麗的煙火而後綻放。
觸著往日櫻桃枕席相擁軟被而輾轉反側的方華也被此刻窗外紛擾的動靜給驚醒，綿絕不休的身影很快隨著內心的晃晃疑惑踏出門外。
夜幕褪下的疲倦捋著方華剛硬的棱角，眸光的微閃，片刻的錯覺，使其不由閉眸沉浮。
可，絢麗的煙火愈放愈烈，熾熱的溫度越逼越近，嗆人的黑煙在紅光的繚繞下，掀起人群的喧嘩。
“不好了，走水了！”
“啊！那是鬼火！”
“嗚嗚嗚……”
一陣幽幽的哭聲帶著渲染的墨色，在一瞬間掩蓋了明火，冰冷的雨水“嘩”地泄下，方府的麵兒上又團著黑煙的哀默。
“櫻桃.……”方華默默地掀唇念了念，心底浮著的涼意揚著沉沉的思念，但節骨分明的手指略微往裏一扣，眸子上的蒙層便亮出了狠色。
衣袖裏掏出的一枚暗哨，“哧”地一聲，號令著潛在的暗衛，黑影的攢動，利刃的追隨，幕後的黑手不知是否會暫退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