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揮淚道別
當晚在驛館的房間裏,李長歌掂著手中的藥瓶,在聽到驗毒師再三保證,確定其中的藥粉對姬少重的身體沒有任何損害後,她才拿起一把銀匙,將少量藥粉調入一壺酒中。
清冽酒水化入藥粉後,仍舊恢複了原狀,南宮昀拿來的藥品總是這樣,完全可以做到無色無味。陸青看著她的一係列動作,在旁擔憂問道:“這樣直接地拿過去,公子真的會喝嗎?”
她的擔憂並非沒有道理,雖然失去了從前的記憶,但姬少重從來就不是一個可以輕易讓人擺布的人,尤其是現在,他們的處境和關係都如此微妙,想要順利讓他喝下這杯酒並非易事。長歌略一沉吟,故作鎮定道:“我會找到辦法的,你不必擔心。”
話雖如此說,但她心中始終是沒底,眼中也略帶擔憂之色。
她勉強微笑,對陸青道:“你去請他過來吧。”她的手指有意無意地在酒壺把手上敲擊著,纖細素指幾乎與白玉雕作的酒壺融為一體。
陸青又擔憂地看了看她,才轉身離開。片刻之後再度回轉的她,臉上滿是失望之色:“公子他說已經睡下了,不便前來叨擾,如有要事的話還是明日再說吧,”見李長歌仍是不動聲色地坐在桌旁,她又急道:“公主,那咱們該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她淡淡道,輕輕握住了酒壺,另一隻手端起燭台,“他不肯來,那麽我便隻好自己去了。”
陸青正要跟著她向外走,腳下卻忽得一個踉蹌,長歌攔住她道:“我一個人去就好,你留在這裏休息吧。”
此刻雖還未到十分夜深的時候,但因為旅途勞累的緣故,大部分人都已經睡下了,隻有值夜的侍衛仍在樓下大堂裏盡忠職守。長歌盡量將腳步放輕放慢,手中蠟燭的火苗被風吹得忽明忽暗,白天看起來尚算華麗的驛館如今顯得有些詭異,映在牆上的影子仿佛都有了生命一般,扭曲成各種猙獰的姿態。
陸青之前說姬少重已經睡下了,但他的房間裏仍透出一線亮光,顯然燭火未熄。
然而就在她輕輕叩響了門扉的時候,門縫中透出的光亮陡然熄滅。周圍的黑暗像是簇擁過來的怪獸,猙獰地張開大口想要將她吞噬。
他用沉默來作為回應,拒絕同她見麵。
“開門,我知道你還沒有睡,”她冷冷發聲,“是不想見到我,還是……不敢見我?”
隔了片刻後,門陡然被打開,手中已然變得十分微弱的燭火映出了一張麵無表情的臉容。姬少重就這樣站在門口,沒有半分想要讓她進去的意思,開口道:“不是不敢,隻不過是受禮避嫌而已,身為國君,你不應當太任性。”
“但我不僅僅是唐國的君主,在成為君主之前,我首先是我自己,和這世上千千萬萬的女子一樣。”她冷靜回應。
他沒有接話,探詢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許久後,才再度開口:“有什麽事找我?”
在長歌看來,這無疑意味著接受。她眉心舒展,嘴角勾起淺淺梨渦:“想找個人喝酒。”她舉起手中的酒壺,笑靨如花。
走進房間,放穩燭台,隨後提壺倒酒,這一係列的動作她做得異常流暢。然而在她將盛滿美酒的杯子推到姬少重麵前時,他卻並沒有立刻端起來,而是用若有所思的目光看著它。微微跳動的燭火映在他臉上,照出了他陰晴不定的神情。
長歌心下微悸,麵上卻平靜笑道:“怎麽,難道是怕我在酒中下毒?那一次我並非針對你而來,誰知造化弄人,卻害了你。”
她的語聲逐漸低了下去,似有無限感慨。緊接著,她便拿起姬少重麵前的酒杯一飲而盡,隨後將空杯再度放在他麵前,重新斟滿美酒:“這樣做,你會否相信我的誠意?我沒有理由去害你,也沒有這個必要。”
至此,他終於端起酒杯,卻並沒有立即喝下,而是拿在手中端詳著。
短暫的沉默後,他輕聲開口:“毒藥並不隻能害人,有的時候還可以達成其他目的,你覺得是不是?”
他緩緩抬眸,目光似能洞悉一切地看著她。
長歌臉上的鎮定終於褪去,她的手指顫抖著握緊了酒壺:“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這次輪到他輕笑出聲,隻不過那笑聲中全無半分喜悅之意,隨著他漸大的笑聲,其中隱藏的痛苦也逐漸顯露。他原本平靜的眼眸也在一瞬間起了變化,哀傷、不甘、無奈等種種情緒交替浮現,交織成痛苦的神情。
“為什麽……”他的聲音輕如耳語,如果不是此刻的夜晚太過寧靜,便讓人幾乎聽不清楚,“為什麽?”他再度重複,卻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
“你想說什麽?”長歌不由自主地傾身向前,更近地凝視他的雙眼。
耳畔隻剩下蠟燭燃燒發出的輕微劈啪聲,還有彼此的呼吸。他們的目光糾纏不歇,似能代替言語訴說心中種種糾葛。
良久,姬少重終於再度開口:“為什麽……總要把我從你身邊……趕走?”他的語聲忽然有些斷續,眼睛也止不住地連連眨動,眸光一瞬間變得迷茫起來。
而長歌眼底已經蓄滿了淚,盈盈欲墜。
他猜到了酒中另有玄機,然而有問題的,不僅僅是酒而已。在陸青離開的時候,她已經將藥粉摻入了蠟燭中。這也是南宮昀在給她藥粉後,輕聲告訴她的使用方法,藥粉經過燃燒後,效果會更加強烈。
而她雖已事先服下了解藥,但此刻仍難免頭暈目眩。她支撐著站起身來,想要抓住他,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搖晃了一下,便仰麵倒在地上。
長歌踉蹌跟過去,握住他的手。姬少重似乎努力想要保持神智的清醒,但眼睛還是不甘心地漸漸閉合。
看到他的嘴唇仍自顫動,長歌俯耳聽去,卻聽到他還在重複之前的話:“為什麽……總是要趕走我?”大約他的思緒還停留在剛才那一刻,她含淚微笑,溫熱淚水落在他的臉頰和衣襟上。
聽著他昏迷前的囈語,她心如刀絞,本能地放開他的手想要離開,卻聽到他的話語有了變化。
“為什麽總是要……趕走我,無論是……現在,還是……從前?”
她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這句話的含義,登時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