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意外旅伴
她站在馬車上回望,卻看到了以為此生都不會再度相見的人。在那個寂靜的清晨,姬少重著一身黑衣遠遠走來,隻不過一抬眸間的目光流轉,便像是撒下了一張無形的網,將她整個人都束縛住了。
眺望遠方風景時,殊不知她自己也是別人眼中的風景。彼時恰好有風吹落了她臉上的麵紗,露出了隱藏其後的麵容。因為從前有過燒傷的緣故,為了減輕留下的疤痕,她在外麵時多以絲巾覆麵,也盡量減少出去的時間和次數。
她的皮膚因為長時間的遮擋而異常白皙,再加上眼睛因為迷茫而微微睜大,看上去有種格外脆弱的美感。
兩旁都是唐國和大周的將士,而他們就這樣旁若無人般一路對視著,目光好似糾纏在了一起,根本無法分開。
待他走到馬車前時,李長歌才忽然醒過神來,本能地別轉了目光,淡淡道:“多謝世子前來送行,隻不過我們趕著上路,是沒有時間話別了,那麽,”她再度垂眸看向他,“就此告辭。”
雖然說著告辭的話,但她的目光卻戀戀不舍地停留在他的臉上,如果記憶可以永恒,那麽她想要永遠都記住這張臉,記住這個人,用作繼續走下去的勇氣。
“可惜,”姬少重終於開口,嘴角微微上揚,“這並不是告別的時候,恐怕女皇還需要多忍受我一些時日。”
長歌的臉色登時變得更加蒼白了,她定定地看著他,聲音降低了許多:“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他並沒有用言語來回答,而是揚起右手,示意身後侍衛將馬匹牽來,隨後利落地翻身上馬。騎在馬上的他與她平視,眼底隱藏了她讀不懂的情緒。
李長歌這才注意到,他的打扮似乎是出行專有的,厚重的鬥篷內微微露出軟甲一角,馬鞍一側也掛有箭囊水囊和幹糧袋等物,看上去不止是出門,還有遠行的打算。
她眸光一閃:“貴國陛下已經派了衛隊護送了,所以無需勞動晉王世子親自相送,”見他絲毫沒有要下馬的意思,她壓低了語聲,卻帶了些許急切,“況且世子之前身體抱恙,在這種天氣還是不宜出門,留在室內休養的好。”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你這是在關心我嗎?”這句話讓她的心沒來由地一顫,然而下一刻,他卻又開口道:“還是在替你的皇姐關心她未來的夫婿?”
他準確地踩中了她的軟肋,立刻讓她變得啞口無言,甚至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
耳畔又傳來了馬蹄聲,是原本在隊伍最前列檢閱的南宮昀趕了過來,看到姬少重時,他眸光一沉,挑眉道:“既然人都來齊了,那麽可以動身了。”
李長歌難以置信地看向他,隨後又轉頭看著姬少重,眸底滿是疑問。
仿佛是為了解答她未問出口的疑問,姬少重微笑道:“是啊,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我未來的新娘了,還是早些動身吧。”
這句話的意思,李長歌用了很久才能理解,下一刻,她已跳下馬車,幾步走到他馬前一把抓住韁繩:“你要和我們一起去唐國?”
她知道自己這樣的舉動很是失態,但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完全讓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在能想到更得體的發問方式前,身體已經做出了本能的反應。
而他自馬上俯下身來,長發自臉側垂落,與她鬢邊散發幾乎糾纏在一起。
“是啊,我剛剛說了,我迫不及待想要見到未來的世子妃,所以向皇叔請求與你們一同去唐國,而他也應允了,所以,”他的聲音中似有溫暖笑意,“這一次我並非是前來送行的,而是與你們一道回去。”
“不!”她下意識地搖頭,然而沒等她說出其他話語來,他就已經伸手自她手中奪過韁繩,隻輕輕一夾馬腹,便策馬向隊伍的前端走去,把她一個人留在了原地。
他從麵前走開後,被擋住的陽光傾灑而下,沐浴著她的全身。然而置身於耀眼日光中,她卻感到了徹骨的寒冷。
仿佛所有事都脫離了計劃的軌道,這是命運再次對她的捉弄嗎?
“陛下,我們也該啟程了。”南宮昀已經下馬來到了她身旁,語氣似提醒又似警告。而之前跟在姬少重身旁的陸青也趕了過來,代替南宮昀扶住了她。
長歌猛然回身,看著那個正騎馬遠去的背影,臉上神情幾度變換後,終於咬牙再度登上了馬車。前方傳來了悠長的號角聲,宣示著他們踏上了回歸唐國的旅程。而長歌好不容易才築起的心防,卻因姬少重的意外到來,而再度坍塌。
“這是怎麽回事?”馬車軋軋前行,她壓低了聲音去問陸青。
陸青頗為歉疚地垂下眼眸:“我沒能完成公主的交待,”她輕輕歎息一聲,“但是您也知道,公子他有多固執,但凡是他想要做的事,我又有什麽力量去反對呢?”
長歌抬手捂住心口,那一聲歎息,仿佛是一塊大石般落在心口,將原本就一陣陣發緊的心髒壓得更加喘不過氣來。是啊,她怎麽會不知道他的固執?隻要是他確定了的目標,他就誌在必得。隻不過從前她因此對他情根深種難以自拔,如今卻恨起他來。
其實真正刺傷她的,還有他剛剛說的話,他口口聲聲說的都是要去見他的新娘……多麽嘲諷的事情,她一手促成了這樁婚事,如今它卻變作了心口難以拔出的刺,時時刻刻讓她流血讓她痛。
見她麵露痛苦之色,陸青忙慌道:“公子他隻不過是隨便找個理由跟著一起來罷了,公主不要多想,公子他根本連大公主都沒有見過,怎麽會……”
長歌緩緩抬眸:“是他這樣同你說的?”
陸青登時語塞,半晌才訥訥道:“公子沒和我說過幾句話,我按公主教我的話說過了之後,他也隻點了點頭,緊跟著今天早上就叫我跟他一起上路。”
隔了半晌,她的神情變得有些茫然,仿佛是沉浸在了自己的回憶中:“如今的公子和從前的,很不一樣了……”她用懇求的目光看向長歌,“他會不會一直就這樣了,他還會記起從前的事嗎?”
長歌苦笑,記得或不記得,又哪裏會是她能左右的?她現在,連那個人究竟在想些什麽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