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溯源求本
就在左右為難的時候，長歌卻忽然想起一個人來，那就是在唐國被擒，後來又被她帶來葵丘的柳羈。
來葵丘後發生了太多的事，讓她應接不暇，幾乎都已經忘記了柳羈的存在。他不就是能證明姬少重真正身份的證人嗎？雖然他顯然不會同自己合作，但他知道的事情一定比自己能猜測到的還要多。
很快，柳羈就被帶來了，與從前他青衣長衫的文雅形容相比，如今的他可謂是狼狽至極。他是唐國的囚犯，待遇自然不會好到哪裏去，前夜的火勢雖然不曾波及唐國主帳，但一些偏僻營帳還是受災匪淺。
柳羈手腳皆被鎖住，自然是無法自救，衣袍和須發都被撩焦了大半，看上去頗有幾分滑稽。看到長歌難掩嘲諷的眼神，他咬牙道：“要打要殺隨便，不必如此折辱於人！”
“你以為著火是我故意對你的折辱？”長歌悠悠出聲，“我似乎還沒有這樣的閑情逸致，其實那是有人為了對付龐太師而故意放的火。”
聽她提及龐太師的時候，柳羈的眼神一變：“龐華死了？”
僅從這個稱謂上，李長歌就判定了他的立場，他顯然並非是龐太師口中的那個托孤心腹。如果是的話，他怎會如此自然地直呼龐太師的名諱？那麽晉王世子的身世謎題就更複雜了，既然他並非龐太師的心腹，又怎會出現在那山寨中，而且在姬少重失蹤的時候，他也如此巧合地出現在密道外？
她眼眸微眯：“身為下屬，如此熱切地盼著主子去死，這可算不上是個優點。”
柳羈皺了皺眉，卻沒有反駁。見他如此，李長歌索性道：“其實我今天叫你來隻想告訴你一件事，明天之後你就自由了。”
這一點倒是讓柳羈有些詫異地抬起了眼睛：“為什麽是明天？”
長歌嘴角勾起一個詭秘微笑：“自然是因為晉王世子回來了，明天你們的皇帝就要為他舉行接風宴席，我之前答應過他的事，當然要履行諾言，更何況……”她略微停頓一下，注視著柳羈的神情變化，“不日龐太師助他奪得皇位，他便是大周天子，我還不至於為了要刁難你去得罪他。”
柳羈的目光陡然變得警惕起來：“龐……太師和你說要奪位？”
“若不是他親口說出的，我哪裏會想到，屈居於人下多年卻毫無怨言的龐太師，竟然一直存了這個主意，不過好在他們都是一家人，世子是皇帝的骨肉，又是太師的外甥，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她輕描淡寫地將姬少重的身世說出，目光卻自睫毛下透出，緊緊地盯著柳羈。
果然，柳羈的臉色有些發白：“這也是他告訴你的？”
長歌眨眨眼睛作為肯定，看著對方欲言又止的神情，索性再添一把火：“說不定明天事情就會定下來了，要不然區區一個世子到來，何須開這樣大的筵席？”
“明天……”柳羈低聲重複了一遍，語聲震顫，臉色也幾度變換，最終定格在慘白上。
“怎麽？”她眉眼一挑，“柳先生很快就要獲得自由之身了，怎麽看起來還是一副不高興的樣子？若是這些日子來得罪了先生，我就在這裏賠個不是了。”
柳羈像是完全沒有聽到她說的話，隻猝然道：“那麽，能不能提前一天？”
“我的意思是，能不能今天就放我走？”他直視著李長歌，目光和語氣中都透出刻不容緩的迫切來。
長歌眼眸微眯，用審視的神情看著他，輕輕吐出兩個字：“理由？”
柳羈咬緊了牙關，半晌才道：“難道女皇陛下不能體諒一下我的難言之隱嗎？既然要放人，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麽區別，放心，我不會因為之前的事去世子麵前亂說什麽的。”
看到李長歌毫不動容，他眉心緊鎖，艱難道：“有些事情關係重大，我相信你也和我一樣關心世子的安危，所以……”
“理由。”長歌櫻唇微啟，將剛才兩個字又重複了一遍，隻不過這次的語氣更加沉重，更近乎於威脅而非發問。
柳羈恨恨地掉轉了目光，猶豫良久才低聲道：“我是擔心龐華會對世子不利。”
他既已被迫開口，所以也不再遮掩，直呼龐太師之名，語氣中充滿鄙夷之情。
“為什麽？”長歌亦微微皺眉，“他和世子是舅甥之親，他也從未有過要支持其他皇子奪位的意思，自然是想讓自家人繼承皇位，更何況晉王世子也是皇帝心中屬意的人選，他既然可以順水推舟，又怎麽會對他不利？”
柳羈冷哼一聲：“難道你真的以為，他是很喜歡妹妹的這個私生子的？”
這句話倒是有點意思，長歌眼眉一挑：“可是，看他對龐素歆的關心，並不像是作偽……”這是她曾親眼所見的，龐華對於妹妹的關心程度，簡直和皇帝有一拚……
這個突然劃過腦海的想法讓她心下一顫，再次抬眸看向柳羈時，她看到了對方眼底的了然神色。
“你猜的差不多了，”柳羈緩緩道，“真正有非分之想的人不是陛下，而是龐華！”
這個消息實在有點震撼，畢竟龐華和龐素歆是親兄妹。但是不得不承認，柳羈的話很有說服力，因為龐華對於這個妹妹的關切程度，實是超出了一般兄妹的範圍。而這，也是他自述往事的一個疑點。
就算皇帝為了皇位不得不放棄龐素歆，但也僅限於不能給她名分而已，想要把她養在後宮並非難事。而且以龐太師的本事，難道不能讓妹妹改頭換麵，用另外一個身份入宮嗎？既然可行的路那麽多，但他都沒有去做，其心便昭然若揭了。
他是故意如此的，利用龐素歆來牽製皇帝……李長歌甚至想到了，皇帝這麽多年來之所以裝聾作啞，或許也有一部分這個原因。
她再次看向柳羈：“那麽，你真正的主子是……”
柳羈冷笑一聲，語聲中帶了幾分傲然之色：“我並不為任何人效忠，我隻為自己的心。”
長歌眸底掠過一絲了然之色：“我懂了，原來傾倒於素歆夫人的，並不僅僅是那兩個男人而已。”
被她說破心思，柳羈身子一震，卻終是沒有再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