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剖明心跡
這句話收到的效果比她預想中的還要好，連老奸巨猾的龐太師都變了臉色，南宮昀更是毫不掩飾地瞪大了眼睛，如果不是在這樣的場合，李長歌相信，他肯定就已經撲過來質問自己了。
倒是平常一直表現的極不正常的皇帝一副淡然模樣，隻沉著問道：“你可知道說出這句話會帶來怎樣的後果？”
長歌嘴角笑意不減：“自然知道，我也已經準備好了去承受這樣的後果。”
龐太師眉心緊皺，半晌才出聲道：“這倒是有些奇怪，此番諸國君主和部族首領都是第一次見麵，不知女皇有何理由非要殺了首領不可？更何況，”他的語氣加重了少許，似是提醒又似是警告，“他是被弓箭所傷，但是當初你身邊卻並沒有弓，又如何能殺他？”
大約龐太師還指望著她能夠妥協吧，隻是他終究是看錯了她李長歌，既然能說出這種話，又怎會因他一句話就動搖？
他說的確實是個疑點，但李長歌之前已經想好了應對：“我隻說他的死與我有關，又沒有說是我親手殺他，我身為一國君主，身邊所能調遣的人自然有很多，一個蠻族首領，還不至於要我親自動手。”
龐太師雙眉深鎖，不甘心地再度問道：“那麽，你的意思是，是你指使別人去殺他的？這就更說不通了，如果是這樣的話，你應該主動避嫌才是，為何非要湊上去，讓人在現場發現你？”
“或許正因為常人會有避嫌的想法，所以我才故意湊上去，反其道而行之，豈不是能瞞過許多自以為聰明的人？”她語帶諷刺，“一向睿智的太師大人，眼下不也著了我的道兒，極力想要為我找理由開脫嗎？”
聽得她如此不客氣的話，龐太師眸光一冷：“我並非在為你開脫，隻是指出案中疑點罷了，若你存心要瞞過大家，又何必在這裏說出來？”
李長歌看了他一眼，隨即將目光轉向坐於上位的大周皇帝：“凡事必有緣由，不知陛下想不想聽？”
皇帝的目光有些凝重：“自然，請說。”
長歌揚眉一笑：“一切都隻是因為一個人，燕國皇子姬少重，他曾在唐國為質，而他卻因我不幸遇害，我那天得知此事真相，自然是要為他報仇，所以便殺了首領泄憤。”
皇帝的神情有些困惑，這次是真的，並非是裝出來的，其實除了容恪以外，大多數在場之人應該都有這種困惑。唐國和燕國分明已勢如水火，為何唐國的君主要為燕國的皇子報仇？李長歌的言辭從一開始有頗為奇異，如今更是隱約有荒誕之勢了。
“朕不明白，燕國皇子之事令你同燕君頻起衝突，若是得知真相，應該公諸於眾解開誤會才是，何故……”
皇帝的話還沒問完，長歌已朗然出聲：“原因很簡單，因為我與姬少重互相傾慕已久，若非他突遭噩運，此刻早已訂立婚約之盟，雖然婚盟未成，但此心不改，如今驟然聽得他出事真相，自然無法克製，隻想讓始作俑者血濺當場，方能稍慰我心頭之憾！”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已越來越淩厲，憤恨充溢言表，令人在震撼之餘又頗為感慨。
震撼的是，她一個女子，竟敢如此直言不諱地表露自己的心意，實在是與傳統禮教有所違背。然而如此深情，對方竟已身故，致使有情人陰陽相隔不得相守，不得不讓人心中感慨萬千，也就不忍去拿禮教約束去苛責她了。
方才還顯得十分荒唐的一番話，如今加上了這樣一個理由，竟變得合情合理起來了。
龐太師的臉色越發陰鬱下來，目光不易察覺地轉向了一旁的燕君。察覺到了他的目光，長歌眸底便見了冷色，從這個反應來判斷，龐太師應該知道如今這個燕君是假的，而且也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那麽，昨夜她的猜測竟是真的，姬少重他根本還是和龐太師站在一邊。想到這裏，方才的一腔熱血，不禁便冷了半截。
從一開始都現在，她都一直克製著自己不要去看他，但是這一刻，她還是不由自主地看了過去。那人隱藏在蒼老的麵容後，連目光仿佛也帶上了偽裝，聽了她方才的那番話，他大概是唯一一個不曾為之動容的吧？
皇帝顯然是被眼下的局麵弄得有些發懵了，沉默半晌才道：“那麽燕國皇子一事，竟是這蠻族人在其中弄鬼了？”
他這話是給李長歌下台階用的，隻要她順勢把責任推到蠻族人身上，他便好以天子之尊，居中調停此事，將兩國戰禍消解。至於蠻族，原本就是邊陲不太能受到管製的地方，何況與龐太師還走得有些近，他早就看著不順眼了。
今日李長歌的表現，讓他明顯的覺得她是有意要答應同自己合作。雖然上次她表現的模棱兩可，但今天卻是明顯地和龐華過不去。
雖然心裏已經有了把握，但看到李長歌臉上的神情時，皇帝卻又有些不確定了。
這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明眸皓齒，若論起容色來，與素歆年輕時也不相上下，隻不過額頭和臉頰都有傷痕，不似一般女子的柔美，平添了幾分戾氣。而她的眼睛，卻始終給人以曆盡滄桑的感覺，根本無法從中看透她內心的真實想法。
這並不是一顆好掌握的棋子，皇帝腦海中閃過了第一次見到她時的想法。
“倘若有人持刀行凶，致他人於死命，陛下認為這是刀的罪過，還是持刀之人的罪過呢？”果然，她一開口，便提出了一個頗為古怪的問題。
皇帝心下一凜，隱約覺得若是讓她說出答案來，必然是個石破天驚的答案。
若是在從前，察覺到這樣迫在眉睫的危機時，他一定會選擇裝醉來敷衍過去，畢竟不知道結果會如何。但今天，他心中卻陡然生出一種破釜沉舟的情緒來。
他與龐華對峙多年，強弱一直很是分明，龐華氣焰日長，而他卻做的是個窩囊皇帝，一味逃避。或許今日就該做一個改變，讓龐華知道，坐在皇位上的，終究還是周氏子孫！
一念及此，皇帝沉聲發問道：“那麽，是誰持了蠻族這把刀，來挑起了燕唐兩國的紛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