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守得雲開
至此，李長歌眼底積蓄已久的淚終於落下，守得雲開見月明的喜悅混雜在積累多日的酸澀中，說不清是什麽滋味。
“別忘了你我現在的身份，這種樣子被人看到，還以為我挾私報複，打了你一頓。”因為守著身份的限製，所以，盡管很想用手抹去她臉頰上的淚珠，但他還是不得不忍住，隻顧左右而言他道。
李長歌的聲音有些發悶：“那……之前偷走我玉佩的也是你了？”略微停頓了一下，她的語氣中又多了幾分懊惱，“你左一個身份右一個身份，我現在都不知道到底叫你什麽好。”
他輕輕揚起嘴角：“在旁人麵前我暫時還要頂替燕君的身份，至於私下裏……我想你大約是願意把我當做姬少重的吧？”
長歌眼眸低垂，若有所思道：“那是自然，你曾經說過，那個身份是我給你的……”後麵半句，她沒有說下去，臉頰卻悄悄攀上一絲嫣紅。那人曾言辭懇懇，說此生便是為她而活，彼時聽來固然震撼萬分，但如今時過境遷，再想起來便有諸多感慨。
從前他在時，她一心隻想著報仇，從不曾花時間同他真正在一起過。或許這便是上天對她貪心的懲罰，她怎麽可以又想報仇成功，又想把他留在身邊，收獲一份真情呢？
或許是有那種天之驕女，就像是前世的李明月那樣，諸般所願皆成真，但她或許是永遠也求不來的。無論前世今生，所愛所在意的人，始終都要離她而去，她可以逆轉自己的命運登基稱帝，卻無法挽回芸兒和父皇的性命，甚至連一同長大的趙蟠，如今都不得不山水相隔，訊息不通。
大概隻有遠離了她，他們才會是安全的。她果然是災星，走到哪裏都會看到流血和死亡，不僅僅是看到而已，那些殺戮和罪孽都是因她而起的，就像今日的蠻族首領一樣。
心念及此，李長歌的情緒已然大變，方才的喜悅激動已漸漸消失，身上的那點暖意也逐漸被冰寒所取代。
“為什麽要殺了那個蠻族人？”她沉聲發問，語氣認真。
姬少重的語氣很是平淡：“我不想隨口編個理由騙你，所以，你並不需要知道。”
長歌一時間怔住，顯然無法接受這樣的疏離：“為什麽，那人因我而死，我必須要知道理由，還是說……”她眯起了眼睛，“你還是站在龐太師那邊的？”
“在找到真相之前，我哪一邊都不站。”他直截了當地答道。
他陡然變得淡漠起來的態度讓李長歌幾乎要發瘋了，她甚至忘了壓低聲音：“既然決心要和我保持距離，那你何必半夜三更往我的營地跑？”
姬少重看了她片刻，隻淡淡道：“你該回去了，我的身份目前還不能被拆穿。”
長歌卻倔強地揚起下巴：“來找我的是你，讓我離你遠點的也是你，你究竟想要做什麽？如果不打算告訴我，何必拿走我的玉佩，讓我去猜你的身份？既然做了，又為什麽要遮遮掩掩？”
麵對她氣勢洶洶的質問，姬少重的神情逐漸變得複雜起來。
為什麽要這樣做，其實他也不知道，就像是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拿走那塊龍形玉佩一樣。那一夜，他的任務原本隻是偷得一支箭而已，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借著微弱的月光看到那少女熟睡中的臉容時，他就停住了腳步。
看到她，就想起了之前那兩個沾染了血腥和迷幻色彩的夜晚。他兩次都是為了取她性命而去，但她看著他的眼神，卻充滿了欣喜，甚至是幸福。
殺人於他而言是家常便飯，僅僅最近這一兩個月，死在他箭下的人已經記不清數目，其中不乏朝廷大員。所有人在麵對死亡的時候，都會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最真實的一麵，或恐懼尖叫或懦弱求饒，隻有她是個例外。
她說自己並不是周延昭，她說他們曾經相識相知，她說自己腦海中的記憶都是假的。
雖然覺得她說的每句話都很是荒謬，但他卻不得不承認，關於記憶的部分，確實有著疑點。誠然，他可以說出從小到大來經曆的所有大小事宜，但是那些東西，就像是曾經看過的書本一樣，以文字的形式而出現，沒有任何畫麵感。
沒有色彩，沒有細節，他的所有記憶都隻是文字而已，他甚至記不清數月之前從封地進京時，自己穿的是怎樣衣衫。之前沒有懷疑過，是因為所有的記憶都是那樣的，他已然習慣。隻是在見到她之後，終於有了不同。
她的神情、聲音，都讓他覺得熟悉，但他翻遍所有的記憶，卻不記得曾見過她。
還有那塊玉佩，第一次看到它的時候，就有一種異樣的情愫襲上心頭，促使他將它貼身收藏。所以，那夜在帳篷中看到她後，他突然有了個奇怪的念頭，想驗證一下自己的猜測。
那兩塊玉佩，是非常重要的東西，她一定是帶在身上的。
是否驗證了這一點，就能說明他真的認識李長歌，並且兩人還很是熟悉？如果是的話，那麽他拿走了玉佩，她應該能猜到是他來了吧。如果真的如她所說，他們曾經那樣親近，這樣的默契應該是有的。
所以，在今夜，她主動來和他說話的時候，他已然選擇了去相信她。
但是接下來該如何收場，他完全沒有一點頭緒。他的身份本應該是絕對的秘密，但他卻做出了這樣荒唐的事，跑到唐國的營地中帶走了她，還站在這裏和她說了很久的話。如果被有心之人看到，一定會引起軒然大波。
道理他都能明白，但是情緒卻無法控製。在看到他和唐國那位年輕的丞相如此親密地說話的時候，一種沒來由的怒氣就控製了他的頭腦，讓他漫無目的地在唐國的營地附近徘徊。
而現在，看著她的臉，他終於漸漸明白了怒氣的來源。
他在嫉妒，嫉妒那個男人可以和她如此親密的說話。而她臉上倔強中帶著挑釁的神態，也正在告訴他，李長歌自己也知道那一點。
她在試探他，而他愚蠢地相信了，並讓怒氣支配了自己的行動。
“李長歌，我……”他正要開口，眼神卻忽然一凜，有人往這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