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攻心為策
秦川攤開掌心,露出一枚尚未被熔煉的金錠,還有一顆沾血的牙齒來。
長歌再看向薑鴻時,果見他一邊腮幫有些紅腫,顯然是被人強行把牙齒從口中拔出的。那牙齒顯然已從中間被掏空,藏了毒丸在內,被俘的死士隻需咬碎牙齒,頃刻之間便會斃命。
但薑鴻顯然不是訓練有素的死士,這次被派來執行這次任務大約也是無可奈何,所以並沒能熟練地服毒,反而被秦川搶先一步拔除了毒丸。
既然會在服毒前猶豫,就是還對自己的生命有所顧惜。抓到這樣的人,總比抓到一心求死之人要好得多,更何況,薑鴻身為謀士,所知道的東西也會比普通的死士要多得多。
隻是,想要撬開他的嘴,並不容易。
秦川一開始用的法子,無非是拷打一類的,然而那看上去單薄的薑鴻身上見了血,卻仍閉緊了嘴巴一語不發。
李長歌慢步至他身前,悠悠道:“你不說也不要緊,你拿了這黃金去,自然是要對付燕國皇子姬少重的,是不是?”
薑鴻連眼皮也沒抬,顯然是一個字都不打算和她交談。
長歌目光一轉,語氣變得詭秘了幾分:“聽說薑先生通讀古今,不知可對淨身的工序有所了解?”
這麽一來,不僅是薑鴻,連秦川也抬起了詫異的目光。
淨身之事古來有之,宮中隨處可見的宦官就是這一古老習俗的產物。然而這樣的話從一個年紀輕輕的少女口中說出,聽來總歸是怪異,還有幾分尷尬。
觸到那或詫異或尷尬的目光,李長歌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轉而向繡曇道:“聽說滄海皇姐那裏還缺少一個內侍,是不是?”
聽到這句話,薑鴻猛然抬起頭來,眸光竟比之前還要震驚。
他這番神情落在秦川眼中,後者心中暗道一聲有戲。從審訊的角度來說,從情感上撼動對手,比單純用刑要高段,也就是俗話說的攻心為上。隻是李長歌究竟是怎麽做到的,秦川還摸不清楚。
長歌眼眸微眯,眼角狡黠之意宛然。
對於一個男人來說,淨身已經不僅僅是刑罰了,從肉體到精神上都是莫大的恥辱。而要被送去傾慕之人身邊為奴,無疑於是將這種折磨放大並延長了。薑鴻或許在智計上遠遠超過李長歌,知道被擒後保持沉默來與她對抗,但事涉情之一字,便有了變數。
李長歌就是要抓住這一變數,瓦解他的意誌。
薑鴻與她對視片刻,身子終於癱軟下來,剛才支撐著他的那股力氣消失無蹤。他疲憊地垂下眼睛,低聲道:“你想知道什麽?”
這是示弱的表現,但李長歌卻再次說出了驚人之語:“我什麽都不想知道,你可以走了。”
“公主……”連秦川也皺起了眉頭,這人是他日夜蹲守抓到的,怎麽可以連一句話都不問就放了?這,這不等於是縱虎歸山麽?
李長歌卻對他打了個眼色:“你們先出去。”
秦川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照著她的話做了,反正他已經試探過薑鴻,對方確實是個一丁點武功都不會的人。就算是放開他的手腳,恐怕也打不過稍微有點底子的李長歌。
隻是,長歌這次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他到現在還是一頭霧水。
同樣有這種想法的還有薑鴻,事實上,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看到這位從前的四公主,如今的女皇。雖然從前已經聽說過關於她的許多事了,比如設計讓大周太子铩羽而歸,又比如那朝堂上許多次的唇槍舌戰。
雖然如此,但薑鴻自負才智,總以為那不過是一點小聰明罷了,經不起實在推敲。
然而剛剛那一刻,在那少女準確一語擊中他內心最深處的隱秘時,所有曾經的想法都被推翻,他開始用新的眼光來審視這位年輕的女皇,隱約帶了點敬畏。
那樣的秘密,是他埋藏於內心深處,連得到了他效忠的南宮昀都不知道的。事實上,他期盼著南宮昀獨掌大權並非是完全沒有私心的,如果南宮昀稱帝,哪怕是成為女皇的王夫也好,他便是一等的功臣,可以正式從幕後走到台前。
那樣,他和心中那人的距離就會更近了,盡管在這之前,她之於他幾乎是不可企及的存在。
這樣的心思,他不僅沒有和任何人說過,甚至連和自己都沒有說。
而這次之所以接下這個任務,一來是因為自己不會武功,二來也是因為……這是他唯一的進宮的機會。他甚至在幻想著,或許會在宮道上和那人擦肩而過。
然而,任務尚未完成,他已然成了階下囚。
眼前刀光一閃,遍體鱗傷的身軀卻沒有感到新的疼痛。昏黃的火光在薑鴻眼底跳動,竟讓他一時間有些迷茫。
剛才,李長歌竟然用匕首割斷了他身上的繩索,讓他重獲自由了。
她將那枚原本是從他身上搜出的金錠遞到他麵前,揚聲道:“帶著這個回去交給你的主子,至於怎麽解釋你這一身傷,悉聽尊便。”
薑鴻更加茫然了,饒是他智計百出,也弄不明白眼前這個少女在想些什麽。
見他遲遲沒有移步,李長歌嘴角微勾:“如果暫時還不想走的話,不如讓我為你起上一卦,如何?”她低眉一笑,“我知道薑先生對於八卦奇門之術也很是精通,那麽先生有沒有推算過,自己心中的那份情意將來會落個什麽樣的結果呢?”
“你……怎麽知道的?”薑鴻舔了一下幹裂的嘴唇,艱難出聲。
李長歌並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反問道:“那麽先生以驚世之才,執意要輔佐南宮昀,又是為何呢?”
薑鴻愣了一下,才答道:“各為其主,沒有什麽道理可言,好女不配二夫,良臣不侍二主,若是陛下想要勸降的話,還是省省力氣,讓人殺了我吧。”
他如此直接的拒絕,李長歌卻沒有半分惱意,隻歎息道:“是啊,這世上有許多事情都是沒有道理的,就連命也是這樣,”她的語氣冷了幾分,“薑先生高義,長歌很是佩服,隻是自古萬事難兩全,你所認定的君王,恰恰是你傾慕之人的克星,待你們功成之日,便是她玉殞之時,你縱得了榮華權柄,卻終是要一人孤老,心意難付了!”
她字字鏗鏘,讓薑鴻不由得後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