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稱帝
雖然身體已然跪下,但南宮昀的一雙眼,仍不甘地抬起,瞪視著玉階上昂首而立的少女,說不清是憤恨還是不甘。
長久的對視後,南宮昀終於稍稍低下了頭,眼睫垂落,遮擋住了所有殘餘的情緒。當他終於順著眾人開口說出“四公主天命所歸”這幾個字時,剩餘的人都紛紛下跪,跟著說出了這樣的話。
至此,大局已定。
而在她身旁,李明月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她明知大勢已去,卻仍不甘心就這樣向李長歌俯首稱臣,於是索性無聲無息地癱倒在一旁,看上去好像是昏過去了。所幸現在是為先帝舉行的喪儀上,她這樣的舉動也不算太突兀。
然而明眼人都能看出,李明月與其說是悲痛過度,倒不如說是憤怒過頭。
文武百官內外侍從已齊齊跪地,李長歌的女皇之位就此奠定。她眼角餘光瞥到癱軟在旁的李明月,眸底光芒閃動。
寧可當眾失態也不願向她下跪,李明月倒還算是有點骨氣。
隻是,這一切不過是個開頭罷了。前生欠下的血債,想要償還也不是那麽容易的,這個皇位,原本就不是李明月該得的。
為人君者,不求英明神武,至少不能是心術不正之輩。
若上位者昏庸無道,為臣為女者揭竿而起大義滅親,倒還有情可原。可是前世裏究竟怎樣呢?她的父皇李崇是儒雅君子,皇兄李琰亦是忠直之輩,硬生生被這兩個人害去了性命,丟了皇位。更何況,又加上了今生的仇怨。
哪怕是拿性命來償還,也不足以洗刷前世今生的罪孽!
所以,李長歌的目的並不在於他二人的性命。對於這樣權欲熏心的人來說,自然是要先奪了他們的權力,奪去他們最為重視的東西,待到他們一無所有之時,或許留下那卑賤的性命,要比殺了他們還要令人痛苦。
而奪得皇位,不過是第一步罷了。
李長歌回身看向黑洞洞的皇陵入口,今日父皇的棺木雖已下葬,但因本應與他合葬的皇後尚在人世,所以墓道並不會被封死。將來皇後身故落葬之後,這座皇陵才會迎來永久的寂靜。
心中暗道,總有一天,她還會將母親的屍骨一並遷入這皇陵,讓她與父皇一同長眠於地下。
但是在那之前,她是否應該著手去查明母親死亡的真相?
這個念頭雖由來已久,但她卻始終不曾付諸實施。一來是因為南宮昀和李明月已讓她應接不暇,二來她也不願意因為母親之事惹起父皇的心痛回憶,白白讓他為難。畢竟,皇後是他的結發之妻,自己若公然與她對上,到時候為難的就隻有父皇而已。
然而,父皇臨終前所說的話,卻總讓她心神不寧。
他說:“讓他贖罪。”
身為一國之君,有什麽罪孽如此深重,讓他在臨終之前都不得安生?甚至於,非要把這個皇位塞給她,才能彌補他的罪過?
難道僅僅是因為沒有保護好心愛的人,又弄丟了女兒的緣故嗎?不會那樣簡單的……
待回宮後,坐在那寬大而冰冷的龍椅上,雙手握住了兩旁的金龍吐珠扶手,李長歌陡然覺出了一點淒涼的意思。
或許,這就是帝王孤絕之道。明明是坐在可以睥睨天下的位子上,放眼望去的卻不是錦繡河山,而是黑壓壓一片的人群。所能看到的,也隻有那些臣子的頭頂,沒有一道目光敢於停留在自己身上。
長歌突然想起了另外一雙眼睛,隻是那眼睛的主人,現在大約已經回到燕國,重新麵對群狼環伺的局麵了吧。
忽然很想見到他,告訴他,自己終於做到了。她在父皇靈前堂堂正正地打敗了南宮昀,亦從李明月手中奪回了皇位,隻可惜滿朝文武各懷心思,連一個真心替她高興的人都沒有。相反,真正坐上了這個位子,就要考慮更多的事情了。
約束與製衡,處理朝政就像是在走獨木橋,不僅需要勇氣,還需要永遠都把握住平衡。
倘若他在這裏,一定能給她許多意見。然而,一個更為嚴酷的事實陡然浮上心頭。她已經是唐國的女帝了,而姬少重卻是燕國的皇子,有這樣的身份約束,他們現階段是再也沒有在一起的可能了。
有得必有失的道理她懂,然而她的得失卻與這世間的大多數人不同。
得非所願,失之心痛。
李長歌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竟完全忽略了其他的事情,直到南宮昀提高了音量,她才略帶茫然地抬起了眼睛。
她的這番神情落在南宮昀眼底,自是又引起了些許惱怒。
而她竟然隻是微微一笑,禮貌垂詢:“南宮大人剛剛說了什麽?”
也不知她剛才想到了什麽,對他說話的態度竟一改往日的笑裏藏刀,南宮昀微微皺眉,卻不得不耐著性子重複了一遍:“南疆蠻族前來恭賀新皇登基的使臣已經到了,不知陛下何時撥冗接見?”
長歌眨眨眼睛:“還有多少要來的使臣?”
“夏國景侯尚盤桓京城,故夏國已言明不會另派使節,除此之外,大周使臣已到半路,燕、宛兩國的使臣也已動身,相信諸國使臣在半月內就會抵達京城。”
聽到那個“燕”字,李長歌眸光不禁一黯。
“既然如此,便等所有人都到齊了,再一並接見不遲。”她淡淡道。
南宮昀卻再度拱手道:“陛下請三思,南方蠻族首領向來脾氣暴躁不服管束,陛下尚未舉行登基典禮,如今正是根基不穩的時候,若是怠慢了來使,恐怕會使邊疆釀禍。”
他還是像前世一樣,說起話來口口聲聲都像是在為她打算,隻是這樣一副忠義麵孔背後的肚腸,卻是南轅北轍。
李長歌不由得嘲諷地想到,就算她好聲好氣地接待了南蠻使臣,也不見得邊疆就會太平。若對方執意在這個節骨眼上尋釁,其背後也多半是南宮昀慫恿的。
她懶懶開口:“不知這南蠻首領,官封幾何?”
南宮昀不妨她竟問出這麽個古怪問題,但還是照實答道:“官封二品,薪俸相當於二等侯。”
“那就是了,”長歌語聲轉冷,“就算是那首領前來朝見,也一樣要俯首稱臣,更何況是他派出的使臣,南宮大人身為丞相,不想著該如何安撫緩和關係,難道還要君主低聲下氣地去討好不成?”
“臣知罪。”南宮昀忍氣道。
李長歌嘴角斜斜挑起:“那麽便給你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好好替我去招呼那南蠻使臣,若是他們有何怨懟,便是你的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