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探得實情
那夜,李長歌了無睡意,隻坐在窗前癡對滿地清輝,腦海中的思緒卻散似盤沙,漫無目的地在虛無中遊走,落不到半點實處去。
如果姬少重不曾幫著她下了這樣的決心,她怕是至今都會猶豫,不敢去賭這一把。
畢竟,那籌碼是活生生的人命,且還是她最為珍視的太子哥哥的性命,這樣沉重的負擔壓在心頭,怎能有片刻安生?
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雖是這樣的道理,但其中的凶險委實沉重,揮之不去。
若那連銘並非是南宮昀的人,而是真真切切地想要效忠於她的,她這一番算計布置,豈不是弄巧成拙?就算連銘同南宮昀私下是一黨,也難保他們不會將計就計害死李琰,然後再用這件事來對付她。
唯一可以利用的機會,便是南宮昀的疑心。她與姬少重賭的就是這一點,賭他會因此暫且收手,留下李琰的性命來對付她!
種種思緒糾纏一夜,翌日清晨,鏡中映出的人影臉色灰敗,隻能用厚厚的脂粉遮掩。眼底的血絲卻是無論如何都遮不去的,倘若姬少重在這裏,一定又要說她沉不住氣了,竟然留下了這樣的破綻教人去發覺。
好在今日不必去朝堂上麵對那一班臣子,或者是說,隻要不用麵對南宮昀,她就不算太擔心。
至於連銘,她心中還是有幾分把握的,或許隻因為昨日他的神情,屢屢失態。
倘若是慣於流連花叢的浪子,她那些小把戲根本就是多餘,但是,對方是鎮日裏在大牢裏對著囚犯的大理寺官員。若是李明月,對他隻會用權勢籠絡,以求投其所好,畢竟,連銘不近女色是眾人皆知的。
而她李長歌,卻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對於一個看重權勢的男人來說,她能給得起的權勢,未必能填滿對方的胃口。
但一個自我標榜無情的人,卻未必不會被一個眼神一句話語打動。更何況,李長歌所求的也並非是打動他,而僅僅是想通過這樣的方式來試探他的反應罷了。
網已然布好,如今便該是揭曉答案的時候了。
雖然從秦川的回報中,得知大理寺昨夜並沒有什麽大動靜,但走向書房的路上,長歌仍難掩心頭擔憂。
畢竟,大理寺的權柄她已全然放給了連銘,倘若有個萬一……倘若消息未能及時傳出……
透過窗子的縫隙,她能看到連銘正站在書案前,目光停留在一幅畫上。
他的警覺也超乎常人,李長歌的目光才剛落到他身上,他已然迅速回眸看向這邊。隻不過她的動作更快,他隻來得及看到一縷發絲飄過,緊接著一抹白色的裙角便出現在了門邊。
連銘立刻屈膝下跪,還沒等他說出問安的話,手肘處已傳來輕柔的觸感。
除了家中的妻子和母親外,還沒有人這樣大膽而直接地觸碰他。身為臣子應當為帝王服喪,因此他在官袍外罩了粗白麻布的衫子,而她的手指,竟比麻布更要白皙,且因著麻布粗糙的質地,更顯出其細膩來。
隨著她俯身扶住連銘手肘的動作,耳後長發垂落一縷,光滑如絲緞,隱約還有極淡的香氣。
連銘下意識地抬起頭,正看到那張宛若花朵般的麵孔,還有微微顫抖的嘴唇。
這一刻長歌的緊張並非作偽,而是生怕連銘一開口,便說出事情已經辦妥了的話來。
“如何?”李長歌連聲音都在顫抖,幸好出語簡短,才沒有更加明顯。她緊緊盯著連銘的臉容,等待著他的回答。
這一答的意義,並非僅僅是助她辨明忠奸那樣簡單,更要緊的是,那還關乎著皇兄的性命。
“臣……愧對公主。”連銘目光低垂,不敢再看她。
長歌心裏鬆下一口氣,卻還要繃緊了麵孔,直起身子的時候,語氣也刻意冷漠了幾分:“看來,連大人是後悔那天說的效忠之詞了。”
“不,臣絕無此意,隻是……”連銘有些躊躇,停頓片刻才下定決心般道,“臣隻是覺得,陛下駕崩不久,倘若太子殿下再莫名其妙暴斃獄中,未免會招人懷疑,若對公主清譽有所損傷,臣真是萬死難辭其咎。”
說的倒是冠冕堂皇,李長歌卻知道,他必是提前與南宮昀商議過了,故作此拖延之舉。
於是她故意語帶諷刺道:“連大人莫不是怕了?”
越是驕傲的人,越不能容得別人對自己的鄙夷。果然,連銘再度抬眸時,眼底已有了絲絲纏繞的怒意。
“公主明鑒,臣隻是以為,此舉對公主登基稱帝一事並無益處,”他的目光閃爍了一下,“想要出去太子殿下對此事的阻礙,其實隻需落實罪名,有了弑君殺父的罪名,太子殿下就算是留得性命在,也絕無爭奪皇位的本事了。”
果然是陰毒做派,很是符合南宮昀的一貫特征。
李長歌擰緊了眉頭,索性再拋出一個難題給他:“就算能順利定罪,但我想要順利登基,卻還有其他阻礙。”
連銘為了進一步取得她的信任,索性大膽道:“公主可是擔心皇後那邊?”
李長歌輕輕搖頭:“不,是皇姐。”
連銘立刻本能地反應道:“大公主?”
至此,李長歌確信無疑,眼前這人與南宮昀同李明月都是一黨的,隻不過隱藏極深罷了。畢竟,她上麵可是有三位皇姐,就算除去了遠嫁的李錦繡,至少還有李滄海也算是皇姐。
然而,連銘卻一口說出能成為她心腹大患之人是李明月,這一點,就很是耐人尋味了。
畢竟,前世與今生還有一點是相同的,就是在一切事端被揭到明麵上來之前,李明月始終保持著韜光養晦的行事作風。她可以去討好皇後,收買群臣,但都是通過南宮昀來完成的,在勝券在握之前,她從未讓自己有過分毫暴露。
那麽,很容易便能推想出,連銘並非隻是一個聽命於南宮昀的臣子而已,他甚至參與了更多的機密。換而言之,他可能不是下屬,而是地位平等的盟友。
李長歌忽然覺得心寒,之前她險些就信任了這個人,隻因他暗中向自己透露了許多消息。
如今想來,大約也是出自南宮昀的授意吧,至少,他是知情的。
那麽,朝堂和後宮,還有多少人南宮昀的暗棋?還有多少地方她不曾防備到?
忽然間,另外一個想法浮上心頭,驚出她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