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商議日子
帶著因為見到姬少重而重新鼓起的勇氣，李長歌再度踏上了金殿之上的階梯。
正前方，就是父皇曾經坐過的龍椅，隻不過如今已空無一人，連金色的椅背也被素白錦緞所掩，一如殿中的所有擺設那般，連雕龍抱柱都不例外。所謂的滿目縞素，大約便是這樣了。
然而這樣的白色想要掩蓋的，卻是其下洶湧翻滾著的濃重血色。
再多的白布，再多的悲戚，都無法驅散沉悶空氣中蘊著的血腥氣，那是代表了死亡的氣味，就在身側揮之不去。
長歌的目光在龍椅上停留了短短一瞬，隨即偏轉了方向，走向下首的一張椅子。
待她坐定後，早已等得不耐煩的宗正寺寺卿林華正要上前稟告，卻被她突兀出聲打斷：“連大人，皇兄在大理寺的情形如何？”
連銘被叫到名字即刻出列答道：“太子殿下一切安好，隻是……茶飯不思。”
大約換了旁人也會這樣的吧，平白無故蒙上了弑父的罪名，還被妹妹下令關押在大理寺中。更何況李琰這二十年來的脾氣都很暴躁，轉變不過是近幾月的事，如今憤怒的他怕是要用這樣的絕然來表示自己的清白吧。
見她沉吟不語，連銘又補充道：“請公主放心，臣定會督促他們預備可口飯菜，不會使太子殿下有分毫為難的。”
這遠非是他對待犯人的作風，隻是如今這要犯身份尊貴，且他自己揣摩著，公主任命自己為大理寺卿不過是要保護太子罷了，因此格外體貼。
誰知，李長歌輕輕說出的兩個字卻讓他愕然抬眸。
“不必。“聽到這兩個簡短而清晰的字，連南宮昀都抬起了頭，仿佛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
而李長歌接下來說的一番話，更是讓他麵露困惑。
“既然不想吃飯，那麽便不必勞動人手送飯，等到他主動提出想吃的時候再說吧，”她的目光很是淡漠，“而且，我覺得連大人應該把精力放在案情上，而不是去關心牢獄裏的人有沒有吃飯。”
連銘微微一怔，即刻屈身下跪：“是，公主殿下。”
然而，聽了這樣一番對答後，卻有別人沉不住氣了，頭一個便是那宗正寺寺卿。隻見他跨前一步，語聲中頗有幾分慷慨激昂的味道：“殿下，那牢獄中的犯人並非普通人，而是身上流淌著皇族血脈的太子殿下，您這樣未免太過分了！”
有些人低聲附和，而另外一些人就算不說話，從臉上的表情也能看出他們其實是讚同這一觀點的。
李長歌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前幾天，這些人還在這裏嚷嚷著要嚴正處理此案，而現在呢？看到她已經隱然成為權力中心的人物，矛頭竟然掉轉了過來，都衝著她而來了。
或許這世上最不能相信的人，就是這些做臣子的人了。
官場沉浮，爾虞我詐，他們慣會的就是見風使舵，隨時隨刻為了自己或者某些人的利益而改變立場。
李長歌默不作聲，隻靜靜地看著他們討論的越來越激烈。有些人一開始還在觀望，但見她隻字不提，便也漸漸放開了膽子，有些莽撞的，甚至連語氣中都帶了絕對不該有的指責。
他們，終究還是錯看了她，以為她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女，就算手握虎符權柄又能如何？就算是身為帝王，也少不了要聽臣子的意見，大約這就是他們越來越猖狂的原因吧。
討論聲逐漸熱烈，隨即又像潮水一樣漸漸退去。
半盞茶的工夫後，大殿上已經恢複了寂靜無聲的狀態，大約那些臣子也覺得沒有君主讚同的議論開始變得無趣了。
李長歌這才揚一揚眉毛：“怎麽，諸位剛才各有見地，怎麽停下來了？”
南宮昀終於出聲，口氣很是圓滑：“各位大人已然各抒己見，不過……臣子終究是臣子，最後的決斷，還是要四公主定奪，畢竟，”他的眸光閃了閃，“您手中有虎符，便等於是有了權柄。”
他語帶諷刺，長歌卻是渾然未覺一般，隻開口說了一句話：“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連大人，你知道該怎麽辦了？”
就這麽一句話，已然奠定大局。這樣一句亙古不變的道理砸下來，他們剛才討論過的任何理由都站不住腳了。
連銘連連應聲，李長歌卻已站起身來：“連大人略等片刻，其餘人可以先退下了。”
剛才自討了沒趣宗正寺寺卿林華忙上前道：“公主殿下，出殯和安葬的日子還沒定下，臣這幾日日夜督促，已將一應用具預備得差不多了，欽天監那邊也看了幾個日子……”
“那就明天，可有問題？”長歌眸光一轉，語聲冷漠。
林華倒愣住了，雖然他今天來的目的，就是在南宮昀的授意下要催促李長歌盡快定下安葬先帝的日子。畢竟夜長夢多的道理是誰都懂的，而南宮昀最不希望的就是李長歌借著辦喪事的借口把皇位繼承的問題一再拖下去。
雖然他自信金玉公主的證詞，還有他預備好的證據已經足以讓李琰倒台，但是凡事總有例外之處。他最心虛的一點，就是毒殺李崇一事，根本就不曾有李琰的參與。
就算他算好了全盤計劃，卻終究敵不過事實的力量。萬一這麽一拖延，讓李長歌真的想出了什麽辦法為李琰脫罪，那麽，這一石二鳥的效果，就硬生生折損了一半。
他決不能容許這種情況的出現，雖然在一般人眼裏，能達到一半效果也已經不容易了。但對於他南宮昀來說，絕不容許見好就收這種心態，他要的，是大獲全勝。
因此，他策劃了今天這一場覲見。畢竟，最遲最遲，也要在先帝落葬的儀式上宣布即位人選。
然而，他原本以為會繼續找借口拖延的李長歌，竟然拋出了明天這樣的提議。
接觸到林華有些不知所措的目光，南宮昀不耐煩地皺了皺眉。這些人，還真是什麽都要看他的指示嗎！
林華無緣無故受了他的臉色，隻好再度開口道：“公主說笑了，欽天監已經選了日子，臣可否傳召他來……”
李長歌打斷了他的話：“此事越快越好，相信林大人和……其餘眾位大人也是這個意思吧？”話是如此說，她的目光卻停留在南宮昀臉上，說出了結論，“那麽，就從欽天監選出的日子中，挑個最近的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