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婦人之見
這樣的問題也算是在意料之中,那侍衛隻不過沉默片刻,便流利答道:“啟稟四公主,卑職與其中一人交戰時,曾撕毀對方衣衫,看到他胸口處紋了一個小小的狼頭,那是燕國軍人特有的習慣,這一點絕對不會認錯的。”
“哦,”李長歌淡淡應了一聲,隨即又拋出了下一個問題,“還有嗎?”
她坐在這裏的姿態很是隨意,既不同於李明月的正襟危坐,和李滄海那種百無聊賴的感覺也截然不同。然而,一種無形的壓力卻從她身上散發出來,讓那侍衛不由得有點心虛的感覺。
她雙目微微紅腫,但目光卻冷厲而警醒,見那侍衛一時間沒有答話,便又追問道:“還有其他……更切實的證據嗎?”
長歌在“切實”二字上刻意加重了語氣,顯然是在說他之前的證詞太過單薄,最多隻能算是一家之言,算不得是什麽證據。
那侍衛茫然地搖搖頭,隨後又點點頭:“有……有的……卑職還曾撿到一塊腰牌……”
“那腰牌現在何處?”長歌的目光落到了大理寺一眾官員的身上,之前這些侍衛都是被關押在大理寺的,南宮昀提審他們也是在那裏。還沒人來得及回答,她已然勾起嘴角,看向南宮昀道:“還是已經被南宮大人收起來了?”
南宮昀拱一拱手:“此等重要物證,自然是還收在大理寺。”
大理寺卿聞言出列道:“臣已驗看過證物,確然是燕國軍中之物無疑。”
皇後終於不耐煩道:“之前大理寺已經訊問過這些侍衛,卷宗我也都看過了,事實已經十分明顯,今日不過是將這事昭告文武百官共商對策,你就不要再為了一點兒女私情替燕國強詞奪理了。”
李長歌嘴角笑意不減,皇後果然是比李明月要老辣得多,一開口便令人難以招架。
她與姬少重的交情,雖然在宮中大約也被傳得沸沸揚揚了,但終究是沒有擺到明麵上來說。而且李崇一貫的意思,是要讓她同南宮昀多加來往,所以,皇後這樣一句兒女私情的話,其實還是引起了不小的震撼的。
有了這樣一頂帽子被扣在前麵,接下來就算她的話有些道理,也會被人曲解成是為了私心狡辯,皇後說話確然高明。
“這麽說來,大理寺之前的審理結果,是先呈報給了母後?”李長歌難得對皇後如此恭敬,“啊,對了,這提審才是昨夜的事。”
她這樣陡然轉變了態度,皇後微微皺眉,下意識應道:“自然。”
李長歌嘴角的冷笑卻更加明顯了:“這倒是奇了,我剛回宮時在這金殿上見到父皇,那時候這些大人們就在叫囂著要嚴懲燕國質子,難道是還不曾聽到大理寺的審理結果,就已經斷定了太子哥哥一事是燕國所為?”
皇後臉色微變,之前那些日子她一直在深宮之中為了愛子悲傷不已,根本沒有精力來聽這些朝堂上的言論。她關於這件事所知道的,其實大部分都是李明月告訴她的。
皇後在宮中多年,自然是穩妥的人,因此也曾詢問過大理寺上下官員,得到的都是一致的答案。然而今天聽李長歌這麽一說,倒覺出了疑點。
之前李明月的說法,那些侍衛是礙於事體太大,所以一直不敢說實話,昨夜幾乎要動刑才說出這樣的驚天之語。怎麽在這樣的供詞沒有流出之前,朝廷上已經有了這樣的輿論?
往好處想,不過是有侍衛事先走漏了口風,但若是往壞處想,這件事恐怕從一開始就會是一個陰謀。
李長歌凝視著皇後的臉容,知道她一定會往壞處去想。隻不過礙於她對自己的仇恨,恐怕一時半會兒還想不到點子上。
李明月也察覺出了不對,忙極力補救道:“母後,是那燕國原本就居心不良,人人皆知……”
她一句話尚未說完,長歌已然打斷道:“既然人人早知燕國居心不良,為何不早做措施防範,非要到釀成大禍才知道來口誅筆伐?”她語聲漸漸轉冷,竟隱隱有金鐵之聲,“知而不報,其罪過比從犯更加可惡!”
這樣一來,無異於是將罪名安到了每個人頭上。
一眾臣子的神情或惶然或氣氛,唯有南宮昀保持著平靜的臉色,至於之前曾貿然出聲的那五品小官,嘴角竟然掠過一抹笑意。
長歌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神情,總覺得他的神態似乎在哪裏看到過一般,可是,分明是陌生的眉眼……不過這世上奇人巧術甚多,易容也並不是什麽難事。待到此事了結後,倒是要一摸他的底細才是。
李崇已然靠在龍椅的靠背上閉目休息,皇後臉色猶疑不定,李明月秀美的臉孔上逐漸流露出惶惑之態,李滄海也微微坐直了身子,緊張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唯有李長歌一副淡然事外的模樣,眉梢眼角卻盡是嘲諷。
在這樣的情況下,南宮昀終於不得不開口了。
隻見他向前走了一步,目光平視:“啟稟陛下、皇後,以及諸位公主,就算此事如何流傳出去尚有疑點,但偷襲太子殿下之人是來自於燕國軍中,這一點卻是可以確定的,人證物證俱在。”
他的話鏗鏘有力,將眾人的思緒帶回正路。
一眾臣子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將之前已經準備好的陳詞紛紛說出,或沉重或痛斥,一時間眼前耳邊好不熱鬧。
他們說的有理有據忠心可鑒,皇後臉上逐漸露出被說服的神色。
她看了一眼仍然沒有任何反應的李崇,朗聲道:“陛下因痛心過度臥病,今日來上朝已是勉強,但眼下之事又十分緊急,既然如此,本宮便代陛下做出決斷,諸位以為如何?”
底下自然是一片讚同之聲,皇後威嚴地看了眾人一眼,便將已經做好的決定一字字說出:“本宮愛子在燕國遇難,燕國至今竟然不聞不問,單憑這一點,我唐國也與他勢不兩立!”
此言一出,底下眾人立時群情激奮,有提議處死燕國質子的,有提議立刻開戰,用質子當做人質要挾的,眾說紛紜。
李長歌卻冷冷注視皇後,隻說了四個字,聲音雖然不大,卻恰好能讓玉階之上的幾人聽到。
她說的是:“婦人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