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決裂
姬少重的麵容依然平靜，眼波亦沒有一絲波動，但他垂在身體兩側的手，卻漸漸握緊了。手背上漸漸明顯的糾結青筋，恰恰說明了他的內心狀態。
南宮昀將一切都看在眼裏，冷笑道：“怎麽，這些日子做戲還做出感情來了，是舍不得嗎？”
姬少重緩緩抬起眼睛，淡淡道：“這倒沒有，不過秦家的寶藏……”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南宮昀就揮了揮手：“這些不是你需要擔心的問題，我現在隻是讓你取她的性命而已，你應還是不應？”
姬少重的雙唇抿得極緊，麵色也有些青白，隔了半晌，他竟突然發出一聲冷笑。
“你笑什麽？”他的笑容讓南宮昀眼底染上了一抹困惑。
“既然南宮大人這麽想除掉四公主的話，為什麽不自己親自動手，反而要假以我手？”他銳利的目光逼視著南宮昀，稍後又補充道，“我已經把所有事都告訴她了，她再也不會信任我了，所以，暗殺什麽的，根本就不可能。”
麵對他明顯的挑釁態度，南宮昀的臉色很是難看：“沒有能不能，隻有你肯不肯。”
“那好，”姬少重陡然揚起眉毛，“那我不妨告訴你，我就是不肯！”
南宮昀瞪了他半晌，終於冷笑道：“好啊，你以為攀附上了李琰這個高枝，就可以不把我放在眼裏了是嗎，別忘了，你始終都是個假的質子而已！你不過山賊的兒子，而你的父親在逃脫砍頭之罪根本沒有把你放在心上，而是繼續做他的江洋大盜去了！”
“如果我沒有把你撿回來栽培，你早就死了！現在你成了冒名頂替的燕國質子，就覺得一切都能隨你心意了，是嗎？”
南宮昀的奚落之語在耳邊回蕩，姬少重卻完全沒有放在心上，隻舉步向門外走去。
打開暗室的門，立刻有兩名侍衛橫劍過來攔住了他的去路。姬少重根本沒有回頭，隻是對南宮昀道：“若是被人知道，燕國質子進了南宮府後就失蹤了，你說陛下和燕國上下該怎麽想呢？是不是會以為，南宮大人有些不安分，想要挑起兩國的紛爭，從中漁翁得利？”
南宮昀麵色鐵青：“你泄露了行蹤？”
“不錯，”姬少重語聲平靜，“世人皆知我在唐國最親密的朋友就是太子殿下，我要離開質子府，怎麽會不和他打個招呼呢？”
略微停頓了一下，他微笑了一下，狹長的鳳眼閃爍著幽幽光澤：“南宮大人該不會真的以為，這些年來我能自由出入於質子府而不讓人知曉，都是你的功勞吧？”
南宮昀咬緊了牙關，半晌才沉聲道：“讓他走！”
利劍登時讓開，姬少重沒有絲毫猶豫，就邁步離開了這處密室。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外麵漆黑的走道中，南宮昀眼底陡然彌漫起了殺氣。
“姬少重。”他一字字地吐出這個名字，帶著殺之而後快的恨意。
他知道對方憑什麽這樣有恃無恐，完全是因為這個質子的身份。世人皆知燕國皇子在唐國為質，在大周下令釋放質子回國前，如果質子在唐國出了什麽事，一定會引起軒然大波。
正是清楚這一點，所以姬少重才敢如此公然與他決裂。
“李長歌，你的本事還真是不小。”他咬牙切齒道。
身旁有幕僚湊上前道：“那四公主的事……要不要派血殺盟的人去？”
“閉嘴！”南宮昀眼底的光幾乎像是要噬人一般，“我什麽時候說過要殺她了？”隨便想想也知道，謀害公主，而且是聖上最寵愛的公主，會帶來何等嚴重的後果。
並不是他做不到，隻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剛才，隻不過是用這件事試探一下姬少重罷了。而對方的反應，恰恰是選上了一條死路。假如姬少重毫不猶豫地答應了，那麽他南宮昀倒還要猶豫一下，隨便找個借口延遲或是取消這次行動。
但是，他卻拒絕了。那麽，第一個該死的，就是姬少重！
南宮昀兀自沉思，姬少重卻疾步走出了南宮府。之前他完全是強撐著的，因此剛走出府門不遠，他便找了一堵牆靠上去，大口喘息著。
此地離質子府雖然不算遠，但如此夜深人靜，街上連一輛馬車都沒有，要他靠雙腳走回去，真的需要很大的毅力。
他一連拐了幾條小巷，眼看著就要回到質子府時，他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因為他察覺到了一道目光，自他走出南宮府的時候就一直追隨著他，如今，更是定格一般凝定在他身上了。
姬少重緩緩抬眸，就看到了夜色中少女蒼白的臉容，而在她身邊站著的人他也見過，是秦宣手下的一名奴仆。
對方的武功很高，這一路跟來竟然不露任何痕跡。
李長歌看著他，臉上漸漸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果然是這樣，在他坦白的時候，她最初確實很震驚，但震驚過後，卻有許多問題要思考。
其實，姬少重和她沒有任何利益的牽扯，然而他還是選擇了背叛，或許就像他說的那樣，背後另有隱情。而能做到這一點的人，顯然權勢極大，那麽退一步想，當年在刑場發生的那一幕，漏洞確實很多，以南宮昀的聰明，不可能以為那個少年就是真的燕國質子而毫不懷疑。
然而這個由她的謊言一手堆砌出來的姬少重還是成了世人皆知的質子，那麽就是南宮昀選擇了不去追究，甚至是幫他隱瞞。
而這樣，姬少重無疑也有把柄落在了他手中，不得不被他利用。
一旦想清楚南宮昀是那幕後之人後，一切事情的脈絡就清晰了許多。比如姬少重為什麽會有恃無恐般地和南宮昀作對，又比如他是如何那樣輕鬆自如地出入於質子府的。
李長歌太了解她那位皇兄的斤兩了，這一切，李琰絕對是做不到的。
那麽，唯一的解釋就是，姬少重和南宮昀根本就是一夥的。是盟友，或者是始作俑者和爪牙。
姬少重顯然也明白這一點，於是隻垂下了眼睛，一語不發。
然而那少女自夜色中走到他麵前，卻隻是輕輕出聲道：“你，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