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前塵多噩夢
似乎是聽到了陸茗煙的話,楚子漠的眉頭不安地動了一下,臉上的表情隱忍而疲憊,他睜開眼睛,眼神在虛空晃蕩了一圈,才終於看到了眼前的陸茗煙。
他的眼神微微一亮,卻又很快就黯淡了下去,“……煙煙?”
“是我……”陸茗煙伸出手顫顫巍巍地摸上對方因為缺水而略顯幹燥的唇角,毛毛糙糙的觸感讓她的心裏很不好受。
她從未見過這麽脆弱的楚子漠,脆弱的像是下一刻就要不堪重負地閉上眼睛再也醒不過來一樣。
“……哭什麽?”楚子漠有些費力地伸手去摸了摸陸茗煙的眼角,連綿不斷的疼痛讓他的手伸出來還帶著根本隱藏不住的顫抖,“別哭,煙煙。”
陸茗煙仰臉去看著楚子漠點了點頭,眼眶的澀意卻是怎麽都消不下去,她伸手去握住了楚子漠的手,眼裏滿是關心和擔憂,“子漠,你哪兒不舒服了?我們去醫院看看,好不好?顧律師說你一上午都沒有出辦公室……”
“不用去醫院,”沒等陸茗煙的話說完,楚子漠就打斷了她的話,他的眼神在虛空裏轉了一圈,落回了陸茗煙的身上,隨即落在了她手中的藥瓶上,微微一怔,隨即勉力提了嘴角一笑,指了指陸茗煙手中的藥瓶,“煙煙,把藥給我。”
藥?
陸茗煙不明所以,低下頭找著楚子漠眼神的著陸點,是剛剛顧南笙塞給她的那個圓滾滾的東西?
上麵滿是細小的蠅頭文字,蝌蚪一般地爬滿了整個瓶身,陸茗煙大概的掃了一眼,將上麵的名字記了下來,隨即把藥瓶遞給了楚子漠,“需要水嗎?”
“……”楚子漠接過了藥瓶,眉頭微微一皺,隨即點了點頭,“外麵有飲水機。”
陸茗煙忙不迭起身去倒水,楚子漠看著陸茗煙的身影轉出了門,閉上眼身子後仰靠在了床頭邊,胃裏的疼痛一波比一波劇烈。
這是止痛藥,是不能多吃的,他往常若非是疼到了極點不會去碰這個藥。
但是……想到陸茗煙方才要哭不哭的神情,楚子漠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疲憊的睜開眼,擰開了藥瓶。
“水!”陸茗煙端著水走進來,遞到了楚子漠的手邊。
楚子漠點了點頭,就著溫水咽下了藥片,感覺到身體恢複了一點力氣,這才抬眼衝著陸茗煙笑了笑,“我好了,沒事了,別擔心了,嗯?”
“你到底怎麽了?”陸茗煙皺著眉頭在楚子漠的身邊坐了下來,似乎是還沒有恢複元氣,對方臉上依舊慘白一片,陸茗煙又是心疼又是擔心。
“可能受涼了吧,胃有點疼,”楚子漠不怎麽在意地笑了笑,隨即就移開了話題,“煙煙,你怎麽到公司來了?”
“我……來給你送飯的。”陸茗煙猶豫了一下,還是順著楚子漠的意思轉移了話題,楚子漠現在不想告訴她的事情,就暫時,不要問好了……
“送飯?”楚子漠的眼眉微微一挑,暈開了一抹淡的幾乎看不見的笑意,“怎麽突然想起來這件事?”
“你說呢?”陸茗煙情緒不怎麽高的反問著,她在想著藥瓶上的那個英文名字是什麽。
那個十分熟悉的名字,她似乎曾經在哪兒見過,但是……想不起來。
“怎麽情緒這麽低沉?”楚子漠伸手拉住陸茗煙的手掌,手指在她的掌心撓了撓,“我說了沒事,就是真的沒事,怎麽,不信我?”
“是不太信,”陸茗煙也沒有說假話,她點了點頭看著楚子漠,眼裏的擔心一覽無遺,“疼成那個樣子,即便是胃疼也不是普通的病吧?為什麽要自己熬著,不去醫院?”
“……”楚子漠皺了皺眉頭,一時不知道要怎麽跟陸茗煙解釋這個問題。
他微微抿著唇,樣子就顯出了幾分不配合的冷硬來。
陸茗煙與楚子漠對視了半晌,伸手去主動抱住了他的腰,她真的很擔心楚子漠。
上輩子的事情還曆曆在目,可是這輩子,她是做好了準備要和楚子漠度白頭到老的,她不希望楚子漠出任何的意外。
這也是為什麽重活一世,她從來沒有想過要主動去報複陸心念和楚子恒的原因。
人生不過百年,他們能在一起的時光本就如此稀少,又何必把心思放在仇人的身上?
可是,她不能讓楚子漠出事。
陸茗煙窩進對方的懷裏,額頭抵著的胸膛結實而溫暖,充滿了力量,給她十足十的安全感,她垂下眼開口喊道:“子漠,你可以瞞著我。你不想我知道的事情,我都可以不問,但是,求你,照顧好自己,可以嗎?”
“……”楚子漠將將要摸上陸茗煙發絲的手一愣,就這麽頓在了半空中,他垂下眼去看對方,卻隻能看到對方頭上精致小巧的發卡,他沉默了半晌,手放在了陸茗煙的肩膀上拍了拍,點了點頭,開口的聲音沙啞,語氣卻帶著上位者特有的幹脆利落,“其實沒有什麽事情,隻是以前的老毛病,胃疼。看過醫生,說要靜養,食補。”
這麽一說,陸茗煙就明白過來了。
楚子漠不是那種傳統意義上的太子黨,他人生的前二十四年,是一場悲劇色彩濃厚的勵誌劇場。三歲被拐賣,被老乞丐養著長大,白手起家,建立如今的商業帝國。
這樣的成就,注定了他是要付出些什麽才能得的到。
事實上,他是在事有所成之後才被認回楚家,百年貴族曆史的楚家早不複二十年前深城霸主的地位,然而楚子漠的風頭,深城成為他的地盤隻是時間問題,楚家需要這麽一個光風霽月的族人來壓住場麵。
按理說找回來親人該是一件十分讓人開心的事情,然而那並沒有帶給楚子漠一些能夠讓他忘記過去傷痛的撫慰。
因為他的母親早在十七年前,就因為思兒過度撒手人寰。
而他的父親,楚家的家主,在三年後,領回了一個比他小三歲的私生子,也就是,楚子恒。
他從來不是掌上明珠,或許,還是他最為親密的父親眼中的礙事者。
所幸楚子漠從來不是一個喜歡看著過去的人,他依舊四平八穩地坐著他深城霸王的位置,像個帝王一樣坐在王座之中,俯瞰著他的臣民,身軀隱於黑暗,卻足夠吞噬光明。
在他的身上,能看到名門大家的涵養,那不是暴發戶拿錢能砸出來的氣質,那是深埋骨血之中的貴族血統。
他像是一個真真正正太子黨一樣,遊刃有餘地掠過人叢,觥籌交錯中不動聲色地獲得自己想要的,又毫不留情地抽身而走,三言兩語訂下乾坤,規則和傳統被他玩弄手心。
不羈,又讓人無可奈何。
但是他這個人,又向來與外表光鮮內裏肮髒破敗的深城標準紈絝“太子黨”格格不入。
不理解的人覺得他手段狠辣,是個正兒八經混商的商人,理解的人卻知道他走到如今這一步都付出了一些什麽。
陸茗煙並不知道這場折磨的楚子漠都為此一上午沒有理會公司事務的胃病從何而起,但是她明白了楚子漠沒有辦法去好好靜養的原因。
深城的地盤,每個人都想來分一口,外家不例外,楚家本家,也不例外。
楚子漠不能鬆懈,鬆懈下來的後果,就是萬劫不複。
所謂靜養,那更是,天方夜談。
楚子漠所有的過往來源於上輩子他們陰差陽錯的那一夜,雲消雨散後男人自以為是夢想成真的自白。
陸茗煙尚還記得楚子漠後來做結的話,比起一句情話,他更像是一個人絕望到了極致的呐喊,撕心裂肺,嗆得她驚慌失措,逆反而逃——
“人的榮耀從來就不單純,它會來源於貪念和欲望,而我的貪念和欲望,就是你,也隻有你。所以我不會讓你離開,若你執意,我就打斷你的寸寸傲骨,碾碎你引以為傲的自尊,束縛你迫不及待的自由。然後將我的所有奉上,換一個,死同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