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說來也巧,陳友利新請的那兩位說相聲的,其中那個逗哏的正趕上北平的家中有事兒,需等他回家幾日忙活,陳卿言正好補了這個空檔。  這樣一來,陸覺便又同他以前一樣,白天往家中跑,晚上照舊來慶園聽陳卿言說相聲——有趣的是,當初在白武璽的宅子裏出的那碼事兒,由小報胡編亂寫,至今還未消停。陸覺一站在慶園門口,便能聽見有倆人在身後小聲嘟囔:  “又來看那位唱大鼓的姑娘了!”  “可不嘛!走,咱們也瞧瞧去!”  陸覺自然是不做理會一笑置之,隻不過等散場的時候,便拉過陳友利笑道:“陳老板可得饒我一杯茶喝,不然可對不起我給您帶來的這些客人。”  “陸少來慶園就和回家是一樣的。”陳友利摸著鼻子,“說起來陸少當初不還做過我這芝麻地方的跑堂小二?想喝什麽茶,我這做老板的自然是都該管的!”  陳友利幾句話便將眾人逗得哈哈大笑,除了那個新來的捧哏小孩兒,雖是一臉困惑的瞧著大夥,卻也跟著一並樂了起來,小小的茶館顯得極為熱鬧紅火——還是以前的慶園。  陳卿言心裏其實是清楚的,慶園裏的人或多或少的大概都能猜出他與陸眠之的關係——這便叫他格外的感慨萬千,但更多的,還是生出許多感激來。  上次說的“我娶你嫁”的那一番話,自然是將陳卿言感動得要命,哽咽著說出“願意”來,便摟著陸覺哭得更凶。連陳卿言自己也奇怪,怎麽自打遇到陸覺之後,連同眼淚也一並跟著多了,倒顯得以前的他像是生了一副鐵石心腸一般沒個人情的滋味兒。  這話他也對陸覺講過,這人聽了,臉上先顯出得意的神情,將陳卿言一雙冰涼的手攥住了嗬氣暖著:“這話不是在繞著彎的誇我厲害?能將你這鐵石心腸也暖化了?”  陳卿言沒有答話,而是與這人十指相扣的更緊,嘴上說的卻是:“就知道瞎貧。”他倒不是真為了這麽兩句話就如此不能自已,實在是想到陸覺是下定了心要和自己在一起,才會這樣痛快的答應——若不是經了這一遭,換做以前的自己,總該是在聽見的時候,擰巴一句:“誰要嫁你,要嫁也是你嫁過來才對。”  這才像他。  陳卿言是將這些耳鬢廝磨的甜言都一一刻在了心底。陸眠之與他不同,這話可不是他一時興起的說說而已,可不是就真琢磨起該如何將陳卿言娶進門——說穿了實在是他想在這樣的時候要陳卿言安心,於是等陳卿言去了三不管時,他也就跟著出了門,想著去外頭逛逛,沒準兒回來時候就能買副喜字貼在牆上,等陳卿言回來時討他的笑臉。  隻是陸覺剛出了門,就瞧見院子外頭有兩道黑影鬼魅般的一閃。他心裏一動,急忙快走兩步追了上去,可哪兒還有什麽人影,隻遠遠的瞧見路口一輛黑色的汽車飛快的開走了。  陸覺直奔了他三姐的住處。  “稀客啊。”陸覺來的時候陸棠正在屋裏抄寫心經,一聽外頭下人說小少爺來了,真是沒有想到,手裏還握著筆就這樣迎了出來,但卻瞧著陸覺這樣陰沉著臉色,急忙問道:“出什麽事兒了嗎?”  “三姐,家裏最近……說什麽沒有?”陸覺的眉間已經擰成了一處疙瘩,說罷還補了一句:“你可千萬別騙我。”  “我騙你做什麽。先坐下緩口氣。”陸棠打發人給陸覺倒茶,姐弟倆一齊坐到了沙發上,“我昨兒才回過家,你不回家爸也不願意在書房呆著——好像就為了等著你似的。哦,對,媽也好些了,昨兒上午大姐還打她出門轉了轉……”  陸棠絮絮叨叨的將瑣事兒都說了個仔細,但陸覺的臉色卻是越來越差,陸棠這才想起他還沒說到底發生了什麽,急脾氣便又上來了:  “到底怎麽了,你倒是說啊,別讓你三姐跟著幹著急!”陸棠自己心裏頭其實早就有了定論,能讓她這弟弟這副樣子的,該不是——於是便脫口而出:“該不是陳卿言那出了什麽事兒?”  “出門的時候,看見外頭有人盯著。”陸覺原原本本的將剛才的事兒與陸棠講了,說完之後,兩個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一齊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半響,陸棠猛地站起身來,也一並將陸覺拽了起來往門口推:“回去收拾收拾東西,先暫時搬到我這兒來,也讓他過來!甭管是外頭還是……家裏的人派去的,你那現在都住不得了!聽話,還愣著幹什麽?趕緊去啊!”  陸覺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被他三姐推出了門來,站在門口又聽見陸棠在裏頭吩咐下人打掃出來剩餘的房間——他這才恍然回過神來似的拉開了車門,直到坐在車裏時腦袋才算比剛剛清楚了些:十有八九是家裏的意思。  不管是出於什麽目的,既然已經安排人在附近盯著,這便成了“監視”,家裏有心想要知道他們的去處,平時都做些什麽,這才是更要陸覺心慌的原因——自然是不必盯著自己的,那為著誰來便不言而喻了。他隻當現在是到了與家裏強硬著對峙的時候,殊不知自己已經失策,輸了一步,怕是以後想要與家裏平心精氣的再談一談,都是不能了。  陸覺隻覺得攥著方向盤的手心裏起了薄薄的一層浮汗,身上卻是打了個冷戰。這才明白他三姐剛剛講的話有理,不管怎樣,既然已在暗處使了伎倆,他們兩個在明處的人總是不好招架,那兒已經是呆不得的地方了,於是一腳下去,油門便踩得更狠了些。  第一個想法便是還是先去接陳卿言。  可又一想,這會兒他也就剛剛上台,恐怕連墊話還沒說完,自己去了慶園也要等著,還得多耽誤些功夫,於是打了個方向,轉過彎朝家開去。  開至離家不遠處,陸覺便隱隱的瞧著小院兒的鐵柵欄外站著個人,卻因為尚有些距離,瞧的不太真著。待車開得越來越近,這人許是聽到了聲響,這才轉過身來——  陸覺攥著方向盤的手一下便握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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