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
陸覺登時暗自在心裏念了聲“不妙”——怕是再沒這麽邋遢過了,一身酸臭酒氣,衣服皺巴巴的擰著歪著,褲帶未係,長長的褲腿就這樣拖踩在了地板上,也後知後覺的腳底發涼直衝到了心尖兒,眼瞅著下人匆匆拿了拖鞋過來,卻無端生出了些許的豪氣,反而是把心一橫,朝前走了兩步,盤腿坐到了沙發上。“確實睡得不足。”說著還強打出一個哈欠來,隻是演的並不真著,一旁的下人看得都摸不著頭腦,不明白自己少爺這是怎麽了,從未在家中見過他如此的別扭。“真是對不住。”陳卿言說著便推了一把放在自己桌前的東西,“我來也不是為了別的,隻是上次的事兒多虧了陸少爺出手相救,也沒什麽貴重的東西拿給您,這是幾樣我自己做的點心,一份心意,還希望您賞臉收下。”一番話說得極其周密客氣,隻是他越是客氣,陸覺心裏頭就越發的不是滋味——他們之間竟真是要如此了麽?這便更難受了,如果一開始便是遠遠相隔,真到了如此的局麵倒也不至這般的傷懷,隻是曾經也是有過親密無間的時候,今時不同往日就顯得分外殘忍了。點心用油紙一層層包的幹淨規整,看得出道謝人的用心。可一想到自己收了陳卿言就要走,就格外的舍不得,張了幾次嘴,也未說出什麽話來,也不知道之前那些無畏不在意都扔到了哪兒去,大概上輩子真的是欠了這人的,本不該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東西,都讓這人一一的撞破拉扯了個幹淨。陸覺這頭猶豫不決,隻是陳卿言卻不再等了,見他遲遲不語,索性站起身來,抖了抖大褂下擺的褶皺,禮貌說道:“那我就不耽誤陸少爺的時間,先告辭了。”說罷,便朝門口走去。陸覺先是呆看了分秒這人的背影,直到聽見下人說了一聲“您慢走”,這才回過神來,光腳跳下沙發,兩步便追上了陳卿言,一把拉住了這人的衣袖,用的勁兒實在大了點,被拽的那個一個趔趄,左右晃了晃,險些摔倒,回頭卻對上了這位冒失少爺的眼眸。識相的下人早就默默退了出去,房裏唯獨剩下他們兩個,陸覺拽著衣袖的手非但沒鬆,反而愈發的用力,仿佛隻要他一鬆手,陳卿言便會毅然決然的離他而去似的。“陸少爺有事?”可惜陸覺不知道的是,陳卿言並不覺得詫異,好像他早就隱隱知道陸覺會追上來,心中甚至帶著些期許,所以語氣才這樣的平靜。隻是這份平靜,現在在陸覺的耳中聽來,怕更多的是無情。“有事兒。”陸覺深吸了口氣,卻忽的想起了之前自己看電影時影片裏的女演員講的一句話來“你也知道人心都是肉長的,你怎麽能這麽狠的心對我”,那位女明星的演技自然是挑不出毛病,隻是說著這話的時候實在是怨婦的模樣,陸覺倒是想心甘情願的做這麽一回怨婦,他真有心想扣著陳卿言的肩膀問上一問,可是哪怕到了這樣的時候,卻還是提前為這人找好了理由,這本該是情投意合的事情,他不樂意也並不是什麽罪過,誰讓自己一廂情願,苦的痛的,合該一並忍著。“什麽事兒?”“陳先生……陳先生什麽時候辦喜事,記得叫上我去,我提早備上一份厚禮。“陸覺隱忍著,聲音卻還是微微的發顫,補上了一句:“好歹和先生相識一場。”“喜從何來?”陳卿言讓陸覺這三言兩語說的發懵,不知道這人指的是什麽事。“陳先生和萬姑娘的婚事。您二位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天生一對……”陸覺這邊絞盡腦汁想要把自己一時間能想到的吉祥話兒通通一股腦的倒出來,卻隻聽見一陣大笑,陳卿言正捧著肚子,笑得連腰都直不起了。陸覺:“……”待陳卿言笑夠了,人也不管不顧的索性就蹲坐在了陸家的門口,眼角涔著笑出的淚花兒,仍是時不時的噗嗤一聲。”你也不必笑成這樣。“陸覺當他是笑自己沒多大出息,抱膝一同與陳卿言坐在門口,看著這人笑得這樣不管不顧的樣子,心中愈發的憋悶。“陸覺。”陳卿言叫他。陸覺聽得一清二楚,但就是不答。“陸眠之。”不答就再叫。“幹什麽?”自己怕是完了,對這人大概永遠都心硬不起來了。“你要為我準備什麽大禮?”陸覺剛說這話時,本是存了鬥氣與試探的心思,他哪知道陳卿言問的竟是這個!一時間渾身的血都涼了:他是真有了與萬笙兒成婚的念頭?才要這樣問個明白?“你別太過分!”陸覺咬著舌尖兒狠心站了起來,他是願意將一顆心好好的交出去,可也並不是就能由著別人踐踏。陳卿言聳了聳肩膀,隻是笑道:“明明是陸少爺自己說的,難不成是生自己的氣,想要反悔不成?”陸覺被這人噎得說不出話,想著以前總是自己逞口舌之快,今日這般,大概是自己的報應。“隻是……是誰告訴你我要與萬笙兒成親?你是聽說她要嫁我?還是聽說我要娶她?陸少爺告訴我是在誰哪兒道聽途出這樣胡扯的事兒,我好編了包袱放在活裏頭,也算是個笑料好好說一番吧!”陳卿言說罷,又是忍不住笑了起來,隻是因為這次將這迷挑開說了個痛快,再加上瞧著陸覺那一臉無法言喻的神情,笑得更是肆意了些,那些躲出去的下人好些都讓這笑聲引得偷偷回來觀瞧,心中多半納悶:明明剛還瞧著少爺與這位客人還劍拔弩張的嚇人,怎麽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兩個人就都像換了個人似的,這樣歡喜起來。“那你不喜歡她?”“她生的那樣水靈漂亮……”陸覺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讓陳卿言一句話就四兩撥了千斤的重量。“與我有什麽幹係?”沒關係,便是最好的關係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