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一章 心牆
“40-0。”
幾人說話間，不二又用“飛燕還巢”拿下了一分。
安德魯看著滾落在地的那顆球，仿佛預感到了自己又要被迫回到貧民窟的命運，又要被混混們圍追堵截，進退無路，最後被揍得遍體鱗傷，無力而絕望地趴在黑暗潮濕的巷道裏，看不清夜空，看不到自己，看不見希望。
那些經曆猶如暗影般將安德魯吞噬包裹，他的眼神又陷入了頹喪的木然。
不二拍著球，看著對麵的安德魯。
一身黃色西裝的貝克教練也出現在了不二的視野裏，他正目光幽深地看著不二，默默地搖著頭示意：不二，想想安德魯的境遇吧。
拍球的手一頓，不二的耳邊回響起賽前貝克教練和他說的那些話，卻是原來不僅僅想要動搖自己的信心，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貝克教練一瞬不瞬地看著不二，用幽暗的眼神向不二傳達詢問：你想讓他，再回到那個地獄般的世界去嗎？
其心陰暗，可見一斑。
“貝克先生，難道你還不明白嗎？”不二收回視線，肅起了神色，微擰著眉心睜開藍眸，心下一片清明坦然。
拋球而起的時候，不二後仰著壓低了身體，用果決的發球回應了貝克：一直將安德魯困在地獄裏的人，就是你啊，貝克先生！
淩厲而又迅猛的發球，還裹挾了某種決心。
未來順著球路看了過去，便看到了笑得一臉不懷好意的貝克教練，下意識地蹙起眉頭移開了目光。
對方眼裏的算計意味太濃，看不到一絲人情味。
球的落地聲拉回了安德魯的神思，他快步追上來球，腦海裏上湧出那些自己刻苦訓練的場景，猛烈地撞翻了暗無天日的巷道與嘴臉凶惡的混混們，他大吼一聲，將球射向了對麵的底線角落。
衝勢迅疾，控力精準。
追上球的不二，傾身向前揮出了球拍，隻聽得“嘭”的聲脆響過後，那球便高高躍起，劃出了一道輕巧的拋物線，落入對麵球場。
本已心緒紊亂的安德魯，看著傾身接到球的不二失了平衡，而飛回來的那球也是軟軟綿綿，不再是線路筆直的直球，他露出了鬆快的笑容，然後一躍而起：“Chance！”
一直籠罩在貼網攻防的幾厘米與幾毫米的壓力之下，安德魯緊繃的神經在看到這一球的時候得到了放鬆，全然忘記了他之前還在警惕的不二的另一招。
揮拍扣出一記氣勢凜然的殺球，就連場邊的貝克教練也激動地心神一震：“就是這樣！”
可惜，他眉目間的笑意還為來得及舒展，就被突然夾緊的眉頭絞殺夭折。
衝勢凜然的殺球正好為不二的“棕熊落網”鋪路搭橋，球影一瞬閃過，安德魯再次看到了優美的弧線劃過頭頂，在他驚愕的注視中，隻看到球拖著暗色的球影將頭頂的蒼白燈光劃分為兩邊後，球又披著燈光刺眼的白亮，恍如一線流光般落在了他身後的底線上。
額角凝出的冷汗隨之掉落，安德魯回頭看著那球，隻覺得自己好像與球隔了一條銀河的距離，靜默得遙不可及。
“比賽結束，不二勝，6-4。”
裁判的宣布聲落下，安德魯也頹然地跪在了場上，眼前一片恍惚，看不清萬物的迷亂感遮住了他的雙眼。
會場內一片沸騰歡呼，熱鬧與光亮，欣喜與愉悅都與安德魯無關，他仿佛被所有的這些無關，一舉排斥到了另一個世界。
那裏黑暗冰冷，沒有溫度，沒有光亮，沒有顏色。
隻餘他，被寂寥囚禁。
“成功地使出‘飛燕還巢’後，最後用‘棕熊落網’回擊啊。”千石對比賽還有些意猶未盡，卻不得不歎服，“原來如此，幹得真漂亮！”
菊丸信服得隻知道豎拇指了，龍馬的眉目間散溢著神采：“很有不二學長的風格呢。”
“結束得恰到好處呢，不二學長。”未來笑得梨渦漾動，如期而來的喜悅盈滿心頭。
就覺得不二學長會贏吧，真的贏了！
握手的時候，安德魯木然得好似真成了機器人，隻有眉目間膠凝著茫然與荒蕪。
不二果地斷握住了安德魯的手，笑意真誠地看著對方：“你的技術真的很優秀啊，以後再見麵吧。”
正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安德魯，突然被拉回現實，白亮的燈光晃眼，他看著握住自己的不二，聽到不二對他說的話，驚愣之中，隻愕然地“嗯”著，說了一個“好”。
看到不二拿著球拍走出了場，菊丸摟著龍馬撲了過去，未來抬頭看著電子計分屏，心下默然，現在是兩勝一敗，最後的單打一號就要定勝負了。
這樣想著，未來轉頭去看榊教練，卻發現榊教練又不知何時離開了。
未來垂眸，接下來出場的，會是切原？還是龍馬？
另一邊，安德魯頹喪地看著貝克教練轉身離開，毫不猶豫，毫不遲疑，隻留給他“這支隊伍不再需要你了”這樣一句不留情麵的話，他懊惱地捏緊了手裏的球拍，而後掛著一臉的不甘與落寞，背起球包走向了出口。
那裏，站著的，都將是他過去的隊友；他，已經失去了和他們並肩的資格。
比利友好而又擔憂地問安德魯，貝克教練對他說了什麽。
安德魯神情黯然地說完，內心滿是空落落的無力感，他又要回到看不見星辰與日月的巷道裏去了。
因為他輸了比賽，所以他被貝克教練踢出了這個隊伍，踢出了網球世界。
被他奉為“希望之光”的貝克教練，一句話又剝奪了他的所有，安德魯是這樣認為的，在他的慣性思維下，他的網球世界一夕坍塌。
“就算你離開了這個隊伍，你也可以打網球啊。”托姆出聲點醒他，“離開隊伍，並不意味著你要離開網球。”
比利摟著安德魯的肩膀：“夥伴，抬起胸膛，你要好好看你腳下的路。”
“安德魯，你和以前已經不一樣了，你比之前變得更強了。”邁克直視著安德魯，用眼神給他力量。
特利也看著安德魯，目光堅定：“會不會回到原來的那種生活，選擇權在你手上。”
安德魯訝異，心裏的那堵牆在皸裂，聽著隊友們一句句的鼓勵話語，心牆上的裂縫越來越多，轟然倒塌的那一瞬，他又感受到了燈光的白亮，將他眼前的隊友們照得分明，他們都在他身邊，都在鼓勵他。
是啊，選擇權在自己手上，他不是一無所有，他有夥伴，有網球。
心底有溫暖如泉水般噴出，安德魯的麵上浮現出豁然之色，他無比順暢而又順心地說出了那句話：“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