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步一夢，十步一輪回（二）
這一日，他被封左先鋒，與主將孟濤一同出征。
這一日，他褪去了白衣，穿上了亡父甲胄，意欲以敵將鮮血，祭奠亡父，然而卻在立於邊關雄城之上時，恍惚間，遙想起了一道偉岸的身影！
“這是…”
“朝還山下，亡父喋血的戰場！”
宣辰心口一痛，唇角不複往昔笑容…
“他不該，讓我再憶起，父候的模樣！”
宣辰驟然回眸，望著自己的副手，與如恩師一般的主將孟濤，拔出了手中的利刃，悍然一斬！
他眼前一花，意識終於回到了肉身之上，堅定不移地，衝著東北方向，再度邁出一步。
“若兒，你這是做什麽？想吃水果，母親，來為你削…”
與此同時，同在幻境之中的薰若，抄起了水果刀，企圖將眼前的夢境，像畫卷般撕裂，卻被握住了小手，在一道柔和輕嗔下，放下了手中的水果刀…
母親…
若我當真有一個，這般慈愛的母親…
該有多好…
薰若眸底瑩潤，戀戀不舍地望著在夢境中相處了兩年的女人…
她猛然奪過了水果刀，以肉掌握刃，滴滴血水滾落，轉眼夢境消散！
“媽…”
薰若呢喃了一聲，緊緊抱住了懷中的弦瑟，看著自己右手掌心上的滴滴血水，浸潤了瑟弦，忍不住將小臉湊近了弦瑟，輕輕摩挲，望著已然皆邁進了一步的眾人，向前抬腳，再度陷入夢境之中…
依舊是那間破屋，然而，她已被套上了嶄新的童裝。
她抬起了眼眸，望著女人那破舊斑白，被洗得褪色的衣衫，縱使家家戶戶，鞭炮齊聲，亦感受不到半分過年的氣息！
“砰砰砰——！”
一連串砸門的聲音響起，女人起身開門，卻被推倒，一位位身材魁梧，麵有匪色的男人，闖入了屋中！
“你欠我公司的錢，若是三日內不能還清，這年，你們也別想過好！”
一頓狂砸亂踹之後，留下了滿地狼藉，薰若小小的身子，被女人的母親護住，看不清眼前人的麵目，隻聽到了那一聲刺耳的威脅聲…
待男人們走後，女人顫抖地掏出一個記賬本，遞給了老母，一張法院傳票落在了地上…
“這是？”
“造孽啊！”
薰若試圖去撿起那張傳票，卻驟然聽到老婦哭喊的聲音：“我怎麽就生了你這麽個孽障！當初讓你不要生下她，你偏不聽…還騙我是去找那男人要錢！想不到，你為了養她，竟欠下了如此巨額的債務…你讓我這把老骨頭咋活啊！”
“欠債…”
小小的薰若，下意識地覺得害怕起來，堵起了耳朵，不願再去聽周遭的聲響…
然而卻在老婦與女人回到屋中之後，將那一個小小的記賬本，顫抖地翻開…
“一月十五號，巧克力三盒，一百三十八塊錢…”
“一月十四號，奶粉一箱，一千二百塊錢…”
“一月十一號，童裝一套，五百七十三塊錢…”
“……”
“一月五號，遊樂園門票兩張，通票一張，二百七十塊錢…”
她一頁頁的翻閱，雙手越來越顫抖…
她想起了女人帶她去遊樂園時，謊稱自己恐高，不願陪她玩的模樣…
刹那間，一滴淚水滾落了眼眶，打濕了賬本…
“不，不，這一切，不是真的！”
薰若發了瘋的想要叫，腦海中，拚了命地叫囂：“我才兩歲，怎麽可能，會認識這些字…”
“對，對！”
“我在陣法之中！”
“這些都是假的，假的！”
薰若猛然間推翻了糖果盤，抄起地麵上的一塊碎玻璃，劃向了自己的手腕！
夢境消散，然而她的心卻不在平靜，她雙眼無神地注視著身側玄幻的數人，奇異的服飾…
緩緩垂下了眸子，輕輕以狐皮衣袖，包裹住了自己淌血的手腕，擦拭掉了弦瑟上的斑斑血跡…
“這一切，究竟，孰真，孰假…”
此時的薰若，恍若無人，根本沒注意到，駐立她身側的宣辰，猩紅的眸子…
“報！前方急報！”
“我天武大軍主力部隊，於昨日亥時，朝還山頂，遭遇敵軍！”
“主將孟濤以身破陣，神遊太虛，勾動星象之力，剿滅敵方埋伏之人！然而卻在清點人數之時，發現敵軍駐守之人，遠遠少於我們預期！”
“糟了！這是一個幌子！”
聽完了稟報的一眾將領立時驚呼起來，釋放出神識，果見一眾狼騎，踩踏著滾滾濃煙，自遠處山坡攻下，包圍住了城池…
宣辰眸中冷光畢顯：“眾將聽令！速速打開城門，隨我一道，前去滅敵！”
“是！”
一番廝殺，自暮色持續至天明。
等待他們的，不是主將孟濤的大軍，而是後方糧草被斷與前方主將陷入困龍陣的噩耗！
敵軍攻城長達百日！
縱使是修士的體魄，也扛不住如此連番作戰，與無米下鍋的窘境，虎嘯關已成一座圍城…
宣辰望著將隨身攜帶的口糧盡數食淨的眾將士，當機立斷，派人將死去的戰士們的屍體，製成了口糧，分發給了城中百姓…
他望著無數人作嘔的神情，默默地將一截手臂，送入腹中…
直到，他看清了手臂上的一道傷疤…
他緩緩回眸，望著遠處，正在監視眾人茹毛飲血的副將，空蕩蕩的衣袖…
久久不曾回頭…
夢境還在繼續，似幻似真，每一步落下，皆是一個新的故事，而無論是年輕的淩霜兒與宣辰，還是四位宣家中年與青老，他們的夢境，都比薰若的要來的刺激、真實。
以至於在薰若收拾好情緒，踏出第三步之時，其餘幾人，仍困於第一二步之間，難以自拔！
這一次，夢中的女人與老婦，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她所熟悉的孤兒院，與那朝思暮想的荊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