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後篇(八)
敖鳳覺得自己向來不是個斤斤計較的人,何況那水君喜歡的是自家妹子。如今過了幾千年,那些素日裏的愛恨情仇也早該淡忘,是以在妹妹敖伶提出回家成親時,便毫無眷戀地回了西海。
葉不離拉著我來了西海龍宮,做為平日裏甚少來往的仙友,我們自是被安排在了下座。瞧著水晶席上跪坐著的二公主,淡金色的發被高高盤起,鼻梁高挺,削尖的下巴略帶淩厲,氣質高貴,令我自歎弗如。
“承蒙各位仙友掛念,小女如今安然無恙,實該感謝天道垂憐。”端著金雕的酒杯,一身華貴氣息的龍王如是說。
眾仙舉起酒杯紛紛應和道:“是啊是啊。”“這二公主丟了幾千年如今還能安然回來,還真真是受這天道垂憐了。”
“如今二公主已然到了適婚年齡,不知同東海水君的那大皇子定的娃娃親又打算何時兌現呢?”葉不離頗不識趣地朝著西海水君問道,被端坐在父親身後的敖鳳甩了冷冷的眼刀。坐在葉不離身邊的我,在敖鳳冰冷的視線中十分沒有存在感地,拽了拽他的衣角。
“如今小女方才回來,此事自是不急,不急。”一臉笑眯眯的和事佬模樣的西海水君如是回道。
入夜,流水般宴席進行了將近一半時。遵從葉不離的指示,我刻意提高了嗓門朝他說道:“聽聞前幾日被罰下界的水君,新近又朝那天帝請了個姻緣。”
上首垂眸端坐的敖鳳身形微晃了晃,而後背卻越發的挺直,不過瞧著有些搖搖欲墜,似是受了什麽打擊。
葉不離很是配合地驚訝道,“不知是哪家的仙子?有的這番福氣,竟能得上神垂憐。”
敖鳳的手緊了又緊,暗金色的眸子微微閉起。我瞧著她這幅模樣,挑了挑眉,附耳與葉不離說了幾句,便佯裝醉酒離席,退了出去。
我與葉不離在這龍宮後花園的石桌旁坐了不過半刻,敖鳳便追了出來。淡金的眸子泛著些如水的光澤,她問:“他,求了誰的姻緣?”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拉著敖鳳坐在了石凳上,“你要聽個故事嗎?”
“那東海水君有個兒子,因著不滿家族安排的婚約,逃到了人間遊曆,一次路過西海時撿了條小龍,便收做了徒弟。”
敖鳳的眸子亮了亮,我勾唇一笑,繼而道:“後來他曆劫時化身成了一天小魚兒愛上了冰棺中的龍族公主,又送了那公主自己的護心鱗片,如今應劫歸到天界去,自然是……要求那公主的親。”我頓了頓,朝著“不過他大概是不曉得,自己求親的,正是當年東海水君給他安排的西海二公主敖鳳。”
折扇一合,我敲在手心,起身攏起袖子,朝著敖鳳感歎道:“你說這命定的姻緣可真真兒是巧妙至極呢,怎麽躲都躲不過去。”
同著葉不離裹著顆珠子逃出龍宮,這是我方才從那西海二公主討來的,代價便是從以後我與葉不離便成了西海通緝的拐跑他們二公主的劫匪。
摸了摸藏在袖中的結魄珠,掌心傳來冰涼的觸感,我覺得這個買賣倒也不算太虧。
逃跑的路上我聽聞,西海的二公主又丟了,連帶著那九重天上的司水神君也丟了。又聽聞新近東海的流波山上多了一座土地公婆廟,平日裏隻要有誠心的青年男女前去拜謁,帶到廟門前去燒的香三日不斷,便定能求得個一生一世,於是這土地廟前倒是香火不斷。
雖是被人追捕,我卻暗地裏朝那西海水君遞了條子,叫他曉得是自己個兒的女兒跑去同人私了奔,又報了兩人的近況。身為父親的西海水君暗地裏去瞧過了幾次,便也默許了這門事,不過礙於麵子還是要將我追上一追,省得別人說他教女不嚴。
而我,礙於道友的情麵,自然是要逃上一逃,叫他抓我不得。隨著葉不離逃亡的過程中,我陡然發現雖然得到了西海至寶結魄珠,卻忘了去要那補陣的材料蛟龍麟!
因著堵了這一口惡氣,我同葉不離的路上便沒有之前那般和諧了,時不時地同他打鬧一番,他索性也由著我,這逃亡的路上便也多了幾分樂趣。
逃出了西海的領域,我同葉不離便急急地趕往東海的流波山,在土地廟前等了足足六日,才瞧見那手挽著手的一對璧人背著滿筐的白薯朝我們走來。
淡淡的暮光撒在依偎的兩人身上,化了人形的他們少了些許的淩厲,眼神裏也多了些笑意。
定睛瞧了又瞧,我挑了挑眉,原來這東西兩海公主皇子喜歡的竟是這般平淡的田園生活。
暗自感歎了下人各有誌,我朝著敖鳳說明了來意,她卻同我提了個要求——叫我幫她的妹妹找個夫婿!
我自幼時拜在六界第一紈絝的梁老頭門下,這輩子上過山,伏過虎,獨獨沒替人牽過紅線。
掐指算了算,我一臉難堪地扭過頭,同敖鳳說:“這事兒太難了,不如我們換一個?”
敖鳳堅定又矢誌不渝地搖了搖頭,在激烈的心理鬥爭後,我決定,跟葉不離跑路了。背上了西海的結魄珠,我方一走出土地廟便瞧見了遠處山腳下黑泱泱的西海大軍。收回了踏出的腳,我回頭:“剛才您說什麽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