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九章 墳墓
地上還有一張紙條，像是有人故意放上去的一樣。時俊亦將手裏的菊花並排挨著那束原本的花放下之後，伸手撿起了那張紙條。
隻見紙條上寫著幾段話，時俊亦瞬間就濕了眼眶。
“你用一輩子的時間去原諒，
我用一輩子的時間去贖罪，
而他用一輩子的時間去緬懷。
我們都不一樣，但是我們都一樣。”
時俊亦拿著紙條，上麵的字很霸道，好像是時二叔的筆力。時俊亦瞬間像是被抽離了勇氣一般，頹然的坐在了墓碑的麵前。
很難想象，那時候時二叔天天陪著時老爺子的時候是怎樣的鞍前馬後。那種有愧於人的心理，時俊亦何嚐不明白呢。
就像是自己對霍南瀟的感情一樣，太慚愧，甚至太不能理解。
不能理解的事情這個世界上千千萬萬，但是發生在自己身上之後，感受就尤為深刻了。
“老爺子，我很遺憾我發現了這個秘密。我現在都在想，我是不是應該不要說出來。要是不說出來，我們就不必分開。可是那天我真的是沒有辦法，我以為我可以忍住不說，但是我真的太想知道答案了。”
就像小時候考了試之後，自己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答案一般，那天時俊亦問時二叔的時候就是這樣的心情。
雖然最後知道自己考得很差，事實很糟糕，但是當時想知道的心情還是很明顯的。
“那天他走得時候，其實我也哭了。對不起，我還是沒有留住他，要是他留下來您是開心還是不開心呢。我猜您一定不在乎，您已經與世長辭了，這些事是不是都不在乎了？”
時俊亦說著說著，眼裏就含著熱淚了。對於時俊亦來說這些事真的隻是一個影子，不僅僅是因為自己身處其中，而是這是一個縮影。
痛苦本身其實不是痛苦，而是衍生出的附屬品。時俊亦伸手揩了揩自己眼角的淚，清了清嗓子。
“這件事我知道是怎麽回事，但是我不會評價。我隻想給你說一聲，生而為人，我很抱歉。我很抱歉我給你帶來了無盡的痛苦，您教會我的東西我一輩子都不會忘。”
時俊亦看著墓碑上，笑意盈盈的時老爺子，這一輩子，自己看到時老爺子的笑容也不算少。但是第一次覺得這麽淒涼。
也許對於時老爺子這種人來說，即便是死去也是帶著笑意的吧，這一點，時俊亦表示讚同。
對一個人越是了解，自己的內心就越是感慨。換做是自己站在時老爺子的位置，大概也不會做得這麽好了。
“我當初很後悔簽署了協議，但是現在，我覺得那就是最好的選擇。不然，您留在這個世界上還會有無盡的屈辱和其他的東西糾纏，您一生都是驕傲的。我不能讓您被任何東西玷汙。”
時俊亦笑了起來，就像看見時老爺子那般的微笑。
周圍沒有一個人，時俊亦並不害怕，相反感謝此時此刻的寧靜，自己終於可以和時老爺子獨處了。
到現在，時俊亦還記得時老爺子把自己叫到病房的時候交代的話。
“一定要對二叔好，給他養老送終。”
時俊亦當時不知道時老爺子深層次的意思，倒是現在，清楚了不少。
不過，時二叔不會這樣選擇。時二叔心裏的愧疚，大概隨著自己的一步步長大，與日俱增了吧。
即便如此，時俊亦也沒有其他的辦法。畢竟，沒有選擇的事情，自己隻能去接受。
而接受得了還是接受不了。那就得看個人的承受能力了。
“其實我一直想知道的事情是，您對我到底是什麽態度呢，矛盾嗎？”
時俊亦愣愣的問到。
“一直以來感受著您的愛和關懷，我一直都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畢竟誰不愛自己的子女呢。現在我才覺得這個世界上就沒有理所當然的事情。”
時俊亦探著身子去拿那瓶白酒，看著時老爺子的笑容，仿佛時間回到了過去。
那時候，時老爺子對自己的關心和愛護，到現在，時俊亦都很懷念。不是親生父親，勝似親生父親。
“我一直想對您說一句謝謝，但是迫於情麵，而且我認為這些話無需多言，就一直沒有說。現在我很後悔，後悔我當初甚至沒有鄭重其事的向您道謝過。”
時俊亦拿起酒瓶蓋子倒了一杯酒，灑在了時老爺子的麵前。隨後時俊亦又倒了一杯酒，自己喝了起來。
“很多人轉身就是永恒，而您，甚至不給我一個機會。我到現在都不能原諒自己什麽都沒有對你說。”
時俊亦再次揩了揩眼睛，淚水就像水龍頭的水滴，總以為這就是最後一滴了，但是下一秒又會再次浸出來。
時俊亦雙腿蹲坐在地上，顧不上什麽地髒不髒，隻是感覺這樣會和父親更親近幾分。
“至於南瀟，還是不肯和我複婚，我也不怪她。這世間的事情，有因必有果，所以這些都在情理之中。”
時俊亦自言自語好像會上癮，當初就是太少這樣告訴時老爺子，現在才會有說不完的話。
天人永隔，說再多，也不知道對方是否可以聽到，所以時俊亦隻能很努力的說。
“對了老爺子，你的老宅我賣了，我的別墅我也賣了，我辭職了。很不聽話對不對，但是我想做一回自己啊。當時選擇的時候，我是考慮到您的感受了的。”
時俊亦輕輕的酌了一口小酒，對著墓碑，伸手觸碰著上麵的字。
墓碑冰冷，觸手冰涼。但是時俊亦就那麽一直握著，看著眼前的字，時俊亦仿佛就是看到了時老爺子一般。
“這麽冰冷的墓碑，是不是也在怪我自作主張？”時俊亦自嘲了這樣一句話之後，放開了墓碑。
轉眼望去，這片墓地都是一片蕭條的景象，沉睡在這裏的人是不是個個都很寂寞呢？
活在世界上的時候恨寂寞，死去了仍舊寂寞。從來沒有得到過溫情和感受到意義？
時俊亦為自己的感想感到心驚，也許很久的以後，再回想起那天簽字的事情，時俊亦的感受又不一樣了。
一件事，每一個階段的感受都是不一樣的，至少時俊亦知道沒有什麽事是永恒的，這個世界不變的隻有變。
“我現在很不聽話，我知道。在您的眼裏，我其實也不是一個聽話的孩子吧。所以我肆無忌憚的享受著您對我的溺愛，就像我從來沒有得罪過您一樣。”
時俊亦一邊說著話，一邊伸手撫著自己的臉，說是撫著倒不如說是撐著。
這樣可以不讓眼淚掉下來，雖然人近中年，但是在時老爺子麵前自己永遠都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啊。
隻要是孩子就可以哭的，是吧？
時俊亦的眼淚順著眼眶噠噠的流了下來，已經許久不曾流淚了。
淚水是苦澀而鹹的，時俊亦嗅到了這樣的氣息。
“夏天就要來了，到時候暴雨傾盆，這裏沒有地方給您擋雨，我想到這些就很難過。爸，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很抱歉。”
時俊亦彎著身子，遠遠的看去甚至有些可怖。時俊亦哭著道歉，但是回應自己的，隻有周圍的寂靜，以及這漫山遍野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