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 澀
時俊亦頓了頓，覺得自己嗓子眼都有些難受。
“我當時不知道那層意思，所以我什麽都沒有想，我隻是一個勁的點頭。現在想來，那時候的他肯定很難過吧。”
時俊亦的眼淚就在眼眶裏打轉，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時俊亦大概還是明白了一些。
“對不起俊亦，一切都是我的錯。如果當初我不那樣，那麽我們就不會痛苦一輩子了。我知道大哥恨我，但是他以一顆包容的心，給了我繼續活下去的勇氣。”
時二叔哽咽著，雙手攤開，臉撲在了手上。要是這樣還不足以說明自己的愧疚，那麽時二叔已經找不到語言來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原本美好的事情，一朝一夕之間就變成了人生最大的痛苦。
對於時二叔來說，人生如何不悲慘呢。自己最愛的女人竟然變成了自己大哥的妻子，這一點常人也總是無法接受的。
何況，自己的兒子也變成了別人的兒子，而且是那麽理所當然的事情。這些年，時二叔所作的所有事情都僅僅隻是為了贖罪。
贖罪，替自己洗清罪責。雖然罪孽纏身，時二叔根本無法洗淨。但是內心哪怕因此得到片刻的安寧也是好的。
時俊亦震驚的看著時二叔，時二叔還沒有這麽失態的時候。雖然自己知道眼前這個人才是自己的親爹，但是時俊亦卻再也叫不出口了。
這一生，大概都會以自己的二叔的名義對待眼前這個痛哭流涕的老人了。時俊亦莫名的覺得自己的心痛得不行了。
“二叔，這件事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吧。我爸在天有靈一定會原諒你的，這麽多年你所做的努力，他還是知道的。”
時俊亦努力的勸說著時二叔，不過這勸說讓時二叔更加難過了。這就是自己造的孽，所以必須自己承受。
哪怕自己的兒子當著自己的麵叫另一個男人父親，時二叔也必須的受著，就算受不了也得受著。
人生很多事都是這樣的，沒有真的受不了的事，隻有崩壞的心態罷了。
破罐子破摔誰都會，可是摔了之後呢，到底該怎麽做？時俊亦也不清楚到底該怎麽做，以後的生活真的還能恢複平靜嗎？
這件事才是自己內心最難過的事情，梅明嫣鬧出來的新聞就像是一場鬧劇，時俊亦甚至根本不想理會。
而這件事，時俊亦卻是不得不理會，如果自己沒有發現，那麽時二叔就會瞞著自己一輩子。這一輩子的痛苦，時二叔都會選擇自己默默的承受。
當然，時俊亦不認為把這件事說穿了自己就可以替時二叔分擔什麽了。但是，他至少可以讓時二叔明白，自己現在對他是有感情的。
雖然這樣的感情不是真正的父子情，但是時俊亦覺得這份感情不似父子情勝似父子情。至少，時俊亦清楚的知道時二叔對著自己的好。
以及自己對時二叔的各種依賴，人都是有感情的動物，沒人真的什麽都不管不顧，總有人會在乎這些朝夕相處的人的。
“俊亦，你恨我嗎？”時二叔頓了很久，突然這樣問道。
要是說恨，時二叔也可以接受。要是說不恨，時二叔接受起來也比較難。總之，這件事就是一件不太好處理的事情。
很多事一旦牽扯到倫理感情，這件事就已經很不好處理了。時俊亦拿起桌上的蘋果，也不去皮，直接咬了一口。
這時候他需要做點事情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以免被時二叔發現，自己對於這個問題還需要思考一下。
時俊亦想了大概十幾秒鍾，搖了搖頭。
“我不怪你，二叔。這件事都已經過去了，你早就該有屬於自己的生活了。人年輕的時候誰沒有犯過錯呢，這些都無所謂的。”
時俊亦鄭重其事的說著，咬蘋果的聲音聽起來很大聲，成了這寂靜的空氣裏一種說不清的意味。
時二叔知道，時俊亦這是在掩飾。不過事情的答案總是不能掩飾的吧，時二叔之所以這樣問，是一直就想問這個問題。
不過他不敢問大哥，對於大哥來說，無論怎麽樣的回答，時二叔都會覺得很難受。大哥聽到這話肯定也很難受，所以時二叔不會去自討苦吃。
但是時俊亦不一樣，作為自己的兒子，要是怨恨自己，時二叔這輩子大概就真的白活了。
“對不起，俊亦，我這些年一直在為自己的選擇贖罪，但是我知道那些事情都沒有用的。”時二叔哽咽不已，手指用力的握緊，深深的嵌入了肉裏。
如果手裏的疼痛感可以比得上心裏的疼痛感的話，時二叔會毫不猶豫的讓手一直痛著。
時俊亦麵無表情的看著時二叔，眼裏的難過隻是一閃而過。時二叔說起來也是個可憐人，這一點時俊亦比誰都明白。
時二叔這一生過的日子不是在自責中就是在悔恨中，說起來，時二叔真是全部都是為了別人而活的。
至於自己，時二叔可能從來都考慮不到。一麵要承受對大哥的愧疚，一麵要看著時俊亦叫大哥父親，這些事，時二叔都是默默的咬牙堅持的。
還好，一切都過來了。大哥很大程度上選擇安樂死，其實也是為了時二叔。這一點，時二叔比誰都明白。
大哥就是時二叔命裏的一根刺，不說清楚永遠沒有人明白。但是說清楚了，難過的又是大多數人。
就像這個時候，時俊亦有些後悔把這件事說破了。其實很多事，你以為說破了會更好，但是當你真的說破了的時候，你又會覺得一切都回不去了。
簡單的三個字，包含的事情卻是讓人忍不住後悔的事情。沒有人不希望自己可以活得好，但是很多事發生後，就永無寧日了。
時俊亦安靜的看著時二叔，眼睛裏除了心疼，再也沒有其他的東西。時二叔低低的垂著腦袋，這個堅強了一輩子，為別人活了一輩子的老人，此刻的狀態仍舊讓人心疼。
人生就像下棋，一步走錯了，滿盤皆輸。時二叔知道自己現在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在為自己的過去贖罪，可是那罪早已經不知所蹤。
“二叔，以後把這件事忘了吧。我會忘記的，我希望你可以比我忘得還要快。”時俊亦的眼光落在時二叔的身上，這一瞬間不是同情不是憐憫，而是敬愛。
“俊亦，你是不是因我才離開公司的。這件事都是我一個人的錯，你不要犯傻，能到今天這一步誰都不容易。你以後還要養家，辭職了該怎麽辦？”
時二叔目光複雜的看著時俊亦，黑色的眸子裏滿是擔憂的神色。時俊亦和大學畢業的時候不一樣了，一個男人一旦成了家，那麽就是家裏的頂梁柱。
這頂梁柱不能倒，否則這家也就倒了。時俊亦這樣的選擇，無異於這個家庭的滅頂之災。
“二叔，這件事，我其實想了很久了。當然我這不是賭氣，我隻是想證明自己的能力。”時俊亦目光如水，始終和時二叔保持著適當的距離。
“能力？俊亦，我之前說你的話，其實隻是想提醒你，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你的能力我們都有目共睹，所以不必特別證明。”
時二叔覺得自己的嗓子發澀，想起之前自己對時俊亦的好心提醒，時俊亦應該不會往心裏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