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縱身一躍
父親死後，李澤的母親被抓進了監獄，很快便以故意殺人罪被判了死刑。
父親的親兄弟，李澤的幾位叔伯們，時常帶著嬸嬸，伯母來姥姥家門前鬧事，口中說著女債母償，李澤的母親不能白白殺了李澤的父親，要姥姥賠錢。
姥姥已是古稀之年，隻有微薄的退休金，還要養育李澤姐弟，又哪裏拿得出錢來賠償他們，隻能忍受著這些人的騷擾，日日愁眉不展，心中鬱結。
李澤的姥爺很早就去世了，姥姥隻有母親這一個女兒，晚年失獨，加之李澤的叔伯們的各種騷擾逼迫，老人心灰意冷，不過短短一年的時間，便離世了。
隻留下李澤姐弟二人，在這個冰冷的世界上。
那一年，李澤十歲，姐姐十五歲。
姥姥離世後，李澤的叔伯嬸嬸們，再也沒有出現在姐弟二人麵前。
姥姥當年上班時很體麵，在鎮上的房子很大，位置也很好。
當年李澤的母親與父親結婚時條件不好，加之那時姥爺已經去世，姥姥便將房子讓給了李澤的父母做婚房，自己則在鎮上偏僻的位置重新蓋了一間小房子。
李澤家曾經的那間大房子早已在父母出事後被大伯占了去，如今姥姥留下的這間小房子位置偏僻，並不值錢。
離世的姥姥沒了退休金，還留下一對未成年的外孫和外孫女，不但徹底失去了對叔伯嬸嬸們的吸引力，還令他們避之不及。
沒人願意撫養李澤姐弟。
十五歲的姐姐從此離開校園，挑起了生活的重擔，在鎮上一家餐館打工，換來一點少得可憐的薪水，養活十歲的弟弟，守護著這個家。
李澤想要和姐姐一起打工，可姐姐堅持讓他讀書，姐姐告訴李澤，多讀書，以後才會有出息，才能走出小鎮，改變姐弟二人的命運。
李澤沒有辜負姐姐的期待，十二歲那年，他成功考入了縣城最好的初中，姐姐很高興，特地花了半個月的薪水，給李澤買了兩套新衣服，一雙新鞋，和一個新書包，囑咐李澤繼續努力學習。
李澤生了一副好模樣，長眉入鬢，眼眸深邃，在鎮上上小學時便深受女孩子們的喜歡，如今來到縣城上中學，一樣很受班裏女孩子們的歡迎。
當然，李澤學習好，長得帥，班裏的男生也很願意和他玩。
然而李澤卻漸漸發現了自己與其他男生的不同。
十二歲左右的男生正是青春期的時候，他們的身體漸漸發生了一係列的變化：長出了胡須，聲音變粗，喉結也突出起來……
然而李澤的身體始終毫無變化，他沒有喉結，也沒長胡子，光潔白皙的俊臉甚至帶著濃鬱的陰柔氣息，遠遠看去，倒像個文靜的女孩子。
李澤上初二那年，班裏一個男生和李澤開了一個玩笑。
隨後，玩笑變成了惡毒的流言，開始在整個班級裏流傳，大家都在暗地裏說，李澤是個太監。
李澤氣不過，跟班裏製造這一流言的男生打了一架，那個男生被打掉了一顆牙，李澤的後腦被打破，流了一地的血。
李澤的姐姐李渝聞訊趕來，又是憤怒又是心疼，與班主任老師私下裏進行了一番長談。
第二天的班會上，班主任親自給大家上了一堂生理衛生課，告訴大家青春期的發育有早有晚，每個人都不一樣，男生本來就發育的更晚一些，有的男生直到十五六歲才會發育，也都是正常現象。
那天的班會上，造謠李澤是太監的男生麵紅耳赤的站在李澤麵前，鄭重的向他道了歉。
班裏許多跟著傳過流言的同學們也都羞愧的低下了頭，為自己之前的行為感到羞恥。
從那天以後，班裏的同學們再也沒有因發育問題嘲笑過李澤。
可正是那一天的班會課，使李澤忽然明白，自己真的和其他男生不一樣。
憤怒，屈辱，無助，絕望……種種負麵情緒不斷交織，最終盡數化為了對早已死去的父親的恨意。
……
時光飛逝，轉眼間，李澤上了縣城的高中。
其實以李澤的成績，是可以上全市最好的高中市一中的，為了挽留優秀生源，縣裏的高中提出，若是李澤願意在縣裏的高中就讀，就可以免除他高中三年全部的學費和書本費，每月還另外補貼500塊的生活費。
姐姐賺錢不易，李澤很需要縣裏高中給出的優待政策，於是毅然決然的選擇了縣裏的高中。
李澤上高二時，二十二歲的姐姐結婚了。
嫁給了縣城裏一個包工頭的兒子，阿威。
包工頭家裏條件很好，他的兒子阿威比李澤的姐姐李渝大三歲，高中畢業後就一直沒有做過什麽正經工作，平日裏就在縣城閑逛瞎混，和一群朋友們不是去網吧打遊戲，就是去KTV喝酒。
一年前，阿威與朋友在飯店聚會時，見到了在飯店做收銀員的李渝，李渝與弟弟李澤一樣，都生了一副好相貌，阿威對李渝一見鍾情。
從那天起，阿威開始了對李渝的瘋狂追求。
李渝自小受盡無數苦楚，對父親那樣的男人畏懼到了骨子裏。
好在，阿威和父親一點都不一樣。
阿威雖然喜歡和朋友們去KTV唱歌喝酒，但他的酒量很小，兩瓶啤酒就醉透了。
每次醉酒後，阿威都像一隻肥貓，呼呼大睡，鼾聲如雷。
阿威不會在喝酒後變成另外一個人，更不會打李渝。
李渝開始頻繁的和李澤提起阿威，說起阿威對她的好，說起阿威與父親的不同。
看到姐姐高興，雖然李澤心中隱隱有些擔心，但終是沒有說什麽。
後來，姐姐嫁給了阿威，婚後很快懷了孕。
阿威很興奮，他的幾個損友早就當了爸爸，而且每個人生的都是兒子。
李渝懷孕四個半月時，阿威便找了關係，迫不及待的讓人幫忙看了一下，說是男孩。
阿威高興極了，逢人便說自家媳婦懷的是個兒子，更是拉著幾個損友一連吃了三天慶功宴。
當然，阿威對李渝也愈發溫柔體貼，時常將臉貼在李渝隆起的肚子上，期待著兒子的降生。
李澤上高三時，姐姐的寶寶降生了，當年那個看B超的人似乎弄錯了，姐姐生下的是個女孩。
阿威氣壞了，堅持認為是醫院抱錯了孩子，特地抱著還在繈褓中的孩子去做了親子鑒定。
鑒定結果顯示，這個女娃娃就是阿威和李渝的親骨肉。
自己生的是個兒子的事，五個月前阿威就吹了出去，曾經越張狂，如今就越尷尬。
阿威在一眾朋友們麵前丟了大麵子，怨氣自然就發泄到了李渝和女兒身上。
阿威不會以毆打的方式對李渝實施暴力，但他卻很會使用冷暴力。
冰冷疏離的態度，唇角抿起不屑的弧度，緊皺的眉頭，眼中不耐的神色，如同一把把尖刀，不斷淩遲著剛剛生產的李渝。
李渝很快就患上了產後抑鬱症，日日以淚洗麵。
阿威冷漠的態度，不斷折磨著李渝的內心，加重著李渝的病情。
即使李澤每周放學回來都變著法的給姐姐講笑話，可姐姐始終沒有再露出過笑容，回應李澤的，隻有無聲的眼淚。
這天，當李澤再次放學回家時，剛好撞見了阿威正在用言語淩遲姐姐。
憤怒的李澤忍不住懟了阿威幾句，想不到被傷了麵子的阿威竟威脅李澤跪下給自己道歉，否則就讓李澤滾出去，再也不要住在自己家，考上大學後，自己不會給李澤一分錢學費。
想不到李澤還沒說什麽，姐姐李渝先被激怒了。
自打生了女兒以來，李渝一直被阿威冷待，早已積蓄了無數的委屈和怒火，阿威對李澤的無恥威脅，成為了引爆這些負麵情緒的導火索。
李渝大聲的指責著阿威是個無恥之徒，言語之間滿滿都是對阿威的失望和不滿。
這是生了女兒後李渝第一次反抗阿威，還是當著李澤的麵，丟了麵子的阿威氣急了，揮起巴掌便甩了李渝一個耳光。
李渝捂著臉，憤怒的神色在一瞬間轉化為無盡的恐懼與絕望。
見姐姐受了欺負，李澤大吼一聲，揮拳衝向了阿威，二人廝打起來。
李渝抱起還在繈褓中的女兒，緩緩走向窗邊，以額頭輕輕抵著女兒的額頭，低聲安慰道：“寶寶乖，不要怕，媽媽會一直陪著你。”
話音未落，李渝已抱著懷中的女兒跳出了窗外。
阿威和李渝的家，在十二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