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0007章 這趟城又沒白進
小年在即，去城裏購物的人一天天多了起來。
馬嘉是坐早晨七點鍾的第一趟大巴車，從洪福鄉裏出來的。昨夜裏的一場中雪，讓本來就不快的通往城裏的大巴車，變得愈發緩慢。車上的人很多，沒有搶到座位的馬嘉站在車廂裏，透過大巴車的擋風玻璃，看著外麵的冬景。思緒，在冰天雪地裏飄揚起來——
昨天下午，馬嘉從趙蘭家回到鄉裏後，就去找佟大胖子，他想告訴領導明天要進城給大家夥兒把獎品買了。因為，馬上就要過小年了，也好讓大家拿到獎品後高興高興。可是，領導們中午喝完酒就都沒有回來，佟大胖子不在，牛建國也不在。沒有這兩個人簽字，支票便沒法從財務那裏領出來。這可咋辦？馬嘉並非為不能買來獎品而著急，他著急的是自己已經答應了趙蘭，明天要給她買回來微波爐。
為了討趙蘭的歡心，馬嘉把兜裏僅有的六百元錢拿出五百，撒謊說是他找鄉領導特批的。這會兒看領導沒在而無法批錢兌現諾言，他真想再為趙蘭先墊上，可實在是囊中羞澀。
急中生智的馬嘉，直接敲開了財務室的門。
會計李成茂，是個五十歲出頭的中年人。也許是太精明的原因，他的腦瓜頂上已經沒有幾根頭發願意和他相伴了。一副老花鏡架在其癟癟的鼻梁上，凸顯著世故。
“李會計，您忙啊！”馬嘉滿臉堆笑。
“有事？”李成茂翻著眼皮，從眼鏡上麵和眉宇間形成的縫隙裏看著馬嘉，沒有把低著的頭抬起來。
馬嘉說：“李會計，我跟您說個事兒。佟書記說，給參與籌備書畫攝影展的同誌發五百元錢補貼，我給您也報上了。”他的腰繼續哈著。
“小馬，來，坐，坐。”李成茂趕緊從座位上站起，放下了手中的報紙，“小馬，你搞得那個展覽我也沒有參加籌備啊。”
馬嘉說：“看您說的，什麽工作能離開會計？從開始辦展覽我就沒少往您這跑，你還少忙活了？”他坐在了李成茂對麵的椅子上。
“你要這麽說，我倒成了有功之臣。啊？哈…哈…”李成茂笑得有點兒牽強。
“李會計，馬上來到小年了，我想去把獎品給大夥兒買了。您看，您需要點什麽？”
“小馬，我能挨著個籌備的邊兒，拿五百塊錢補貼就不錯了。我又沒有作參展，再拿獎，怕不合適。”
馬嘉說：“參展的鄉領導都不參與評獎，按八百元的購物票子實報實銷。我看您也走這條道得了，那些普通參展人員的獎也就百八十元的，也沒啥意思，是不是？”
李成茂一聽，撓了撓腦袋，想說點什麽卻又沒說什麽。馬嘉說：“我看這樣，也給您按鄉領導的待遇辦理得了“
“那有點過分了吧。”李成茂假惺惺地說。
馬嘉說：“一點兒不過分，而且名正言順啊。”
“小馬，這事兒你可得辦明白嘍。”
“您放心！”
“那行，還有什麽事兒？”
馬嘉說：“明天一早，我就想進城去給大夥兒早點把獎品買回來，就那點東西，省得大家夥兒惦記。可是，我剛才去看一圈兒，領導都不在，這沒人簽字，支票不好領吧。”
“特事兒特辦嘛，這方麵領導有過交代。需要多少錢？”
會計在鄉裏可不是一般二般的戰士，除了把書記和鄉長放在眼裏外，一般的副鄉級領導李成茂都可以不理不睬，更別說鄉裏的其他人了。書記鄉長以外的人用錢，不管是誰，都要看會計的心情，高興了不用領導簽批，完全可以先斬後奏；不高興了即便是領導簽過字了，他要是說上個理由，你也得等上十天半拉月的。像李成茂這種幹了二十多年的老會計，更是把自己這一攤兒把持的如鐵桶般風雨不透。
李成茂聽完馬嘉報過用款額度後，說：“行，小馬。這會兒出納黃麗麗不在，她一會兒回來時，我讓他把支票給你填好。晚上五點前，你過來拿。”
……
……
下午三點半左右的時候，坐在辦公室裏的馬嘉接到了李成茂的電話，讓他到財務室取支票。
“小馬，我已經和黃麗麗交待完了，她這會兒在，你去取吧。”走出財務室的李成茂對剛好來到門前的馬嘉說。
“謝謝，李會計。您出去？”
“噢，我出去辦點事兒，明天見！”李成茂戴上了黑色的毛線帽子，和馬嘉擺了擺手。
……
……
“黃會計，您回來了。我來取支票。”
黃麗麗長相絕美，讓從來不怕見人的馬嘉也感到有些望美而生畏。
黃麗麗說：“李會計剛才跟我說了，喏，拿走。”她用手把桌上的支票，向前推了推，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領導決定給參與展覽的工作人員補助五百元錢，我給你也報上了！”
黃麗麗對馬嘉討好似的語氣，絲毫沒有在意，仍然冰冷地說：“知道了。”
“艸，連個謝字都沒有。黃麗麗，你不是有名的冰美人嗎，老子我長相也不賴，不用你美，早晚給你上了！”馬嘉暗自下定了決心。
“喂，你在這上，把領用人的名字簽嘍。”黃麗麗冷冷地說完，扔給馬嘉一個綠色塑料皮的本子。
等到晚上下班時，書記、鄉長也沒有回來。馬嘉隻好給佟大胖子打了個電話，說因為馬上就要到小年了，他想明天去城裏抓緊把獎品買回來。
迷迷糊糊中的佟大胖子，一開始時意識還挺清楚，一個勁的讚揚馬嘉把工作做到了前頭，還說用不用車之類的關心話語。馬嘉趕緊說，不用了，自己能辦的事兒就不用再搭個人又費工又費油的了。他說這番話的時候，已經聽到了佟大胖子在電話裏的呼嚕聲。
……
……
“終點到了！”售票員的一聲呼喊，把馬嘉從回憶中喚回。
平時，大巴車從洪福鄉開到寧陽城裏，最多需要一個鍾頭。可是，今天大巴車抵達城裏時已經快9點多了。
凍得肢體有些發僵的馬嘉，從寒冷的大巴車上第一個躥了下來。他一路小跑著，跑進了寧陽市最大的家電商場——南湖家電商場。一進到商場裏麵，如同闖進了春天的世界，一股暖流湧遍了馬嘉的全身。轉世以來，馬嘉還是第一次來到有中央空調的地方，他又一次感到了好奇，當然又多了幾番感慨。
馬嘉在鄉裏見過冰箱，也見過洗衣機，還每天晚上看電視。但是，他並沒有見過微波爐。偌大的家電商場有點兒讓他目不暇接，他到處尋找著那個叫微波爐的東西。
“小馬！”
一聲呼喚，叫住了馬嘉。他回頭一看，說：“鍾姐，是您，這麽巧！”
鍾曼說：“你什麽時候進城的，來了怎麽也不告訴姐一聲。”
馬嘉說：“您一天事兒那麽多，哪好意思打攪您。鍾姐，您幹嘛來了？”
鍾曼說：“我來給新房子買一個吸油煙機，你幹嘛來了？”
“我來買獎品，一等獎是微波爐。正好，您幫我選一個。”
“好！”鍾曼說完，從包裏拿出了手機：“小劉，你不用等我了，你打車先回去。對，對，車鑰匙我帶著呢。明天早晨我自己開車上班，你在單位等我就行。”
家電商場裏隻有馬嘉需要的微波爐，其它獎品得上百貨商場去買，麻煩的是家電商場單獨結算，一張支票又不能掰成兩半花。馬嘉恨自己啥都不懂，早知道再借些現金或者再多拿一張支票就好了。
見到馬嘉一籌莫展的樣子，鍾曼問明了情況後，便付款幫助馬嘉選買了個微波爐。不僅如此，她又給馬嘉買了部摩托羅拉手機。馬嘉說，洪福鄉裏隻有書記和鄉長才有手機，他一個辦事員拿一個是不是太紮眼了。鍾曼說，這好辦，正好陽光集團參展的作品還沒評獎呢，她就給三等獎以上的都買手機。這樣，她可以用發放獎品的名義，給洪福鄉的書記和鄉長各買一部。馬嘉誇獎鍾曼想得真周全。
家電商場在一樓，二樓以上就是百貨部分，鍾曼又陪馬嘉把其它的獎品都挑選完了。賣家說，支票得到確認無誤後，貨會直接送到鄉裏，時間大概兩天左右。馬嘉說行，他主要是來買微波爐的，目的已經達到，才不管以後的事兒呢。
把微波爐放到車的後備箱裏，馬嘉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
“鍾姐，這個車和那個車不一樣，這個車好高啊。”馬嘉說。
鍾曼說：“那個是奔馳，是轎車；這個是路虎，是吉普。”
在一處售賣移動通信電話卡的門市，鍾曼為馬嘉買了張電話卡，並充了一千元錢電話費。幾分鍾後，馬嘉的手機便可以使用了，他心裏的牛逼勁兒，就別提了。
鍾曼沒有把馬嘉拉回到家裏，而是來到了希爾頓酒店。臨下車前，鍾曼讓馬嘉在車下等她一會兒，說她開完房以後給他打電話，並飛了一個媚眼給他。馬嘉知道他的“一槍四蛋”該上場了。
“嘿，老子這趟城又沒白進！”心裏的話語，讓馬嘉的兩隻拳頭使勁兒握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