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注定的命運
朔風亭中，淩芷羽坐在亭子的長凳上，頭枕著圍欄，薄唇微抿，眼睛注視著遠處，不知道在想著什麽。
??此時已經是春末夏初，陽光毫不吝惜的向大地展現著它的熱情，天氣也變得漸漸炎熱起來，但是這個地方卻是異常涼爽。朔風亭坐落在一塊小山坡之上，兩邊各有兩條石砌的小道，四周竟是高大的鳳凰樹，雖然枝葉十分茂盛，但卻沒有鳥兒的棲息，也沒有蟲兒的光臨，很靜，很靜，就如同淩芷羽第一次走進久涯山莊時那樣，安靜得有些詭異，又有些夢幻。而從亭子中一眼望去，剛好就可以看見青紅色的風曉閣。
??“羽羽，大哥以及冷熾哥哥、三姐、暖兒已經啟程了。”
??慕容澗露緩緩走進風曉閣，坐在石凳上，看著背對著她的淩芷羽，臉上是燦爛的笑容。
??“是嗎……”
??淡淡的應了一聲，淩芷羽並沒有轉身，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視線仍舊停留在遠處。
??“……”
??慕容澗露拿過石桌上的葡萄丟了一顆在嘴裏，仍舊看著淩芷羽，如負釋重般笑起來——
??就在今早，昏迷了三天三夜的大哥終於睜開了眼睛！
??她和娘親都激動得流下了眼淚，連爹爹和二哥的眼圈都紅了……這三天在大哥身邊不離不棄的暖兒更是高興得說不出話來……
??本來她和二哥剛想去告訴羽羽這個好消息，但冷熾哥哥的一句話讓所有人的心再次緊張起來——冷熾哥哥說大哥現在雖然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但身體裏還有一些殘留的毒素，所以如若想要完全恢複並且不留下任何後遺症，必須立刻前往蝕花穀，因為當今天下隻有蝕花穀的“鬼醫”離公子才有辦法。
??刻不容緩，爹立刻就準備了快馬，蝕花穀的路隻有冷熾哥哥認識，所以冷熾哥哥負責帶路，三姐則照顧大哥，而暖兒哭鬧著一定要跟去，爹和娘在無奈之下也應允了。
??她本來希望羽羽親眼見到大哥的蘇醒，希望她能完全放心，但羽羽聽完她說這些事之後，什麽話也沒有說，也沒有去見大哥。
??直到剛才大哥他們離開時，大哥用虛弱的聲音問羽羽還好嗎，當她回答很好時，大哥露出了他醒來後的第一個笑容……
??……
??“對了！”慕容澗露像突然想起什麽似的，瞬間竄到淩芷羽身邊坐下，看著她完美的側臉，一臉笑意，“剛才翼王爺托人來說，由於他的父皇不斷催促他回宮，所以他在今早就出發回炙翊國了，而且據說在他走後，夙瑾國太子也離開了竺甃國……”
??“哦？他們都走了？”淩芷羽微微偏了偏頭。
??“嗯！”慕容澗露點點頭，又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遞到淩芷羽麵前，“這是翼王爺讓交給羽羽的。”
??接過那個棕色的信封，拿在手上看了看，淩芷羽微微抿了抿唇。
??“不拆開看看嗎？”慕容澗露不懷好意的笑著，那雙漂亮的水眸中清清楚楚的寫著兩個字——“八卦”，完全一副打算看好戲的樣子。
??淩芷羽自然知道那個小丫頭腦袋裏在想些什麽，但是卻並不打算在這件事上深究，笑了笑，坐直身子，將信緩緩收了起來。
??慕容澗露完全了解淩芷羽的脾性，輕輕吐了吐舌頭，起身走到石桌上拿過幾顆葡萄遞到淩芷羽麵前，笑嘻嘻的看著她接過，慕容澗露臉上的笑容逐漸擴大，“羽羽，我告訴你一件事哦，你可不要驚訝！”
??“嗯？”淩芷羽慢悠悠的吃著葡萄，微微抬了抬眼。
??慕容澗露突然把頭湊到離淩芷羽很近的地方，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你知道明天是什麽日子嗎，羽羽？”
??“！”
??雙眸驟然一凜，淩芷羽拿著葡萄的手漸漸顫抖起來，眼瞼輕輕垂下，那長長的睫毛不斷上下煽動著，緊緊抿著嘴唇。
??慕容澗露並沒有察覺淩芷羽的異樣，仍舊沉浸在喜悅中，“明天是二哥的生日哦！”
??“是……嗎……”將最後的一顆葡萄緩緩放進嘴裏，淩芷羽抬眸看向笑著的慕容澗露。
??“是的！是的！”慕容澗露興奮道，“二哥每次的生日總是過得十分熱鬧！這次雖然大哥和三姐他們走了，但我相信明天一定也會非常好玩！再說了，大哥在二哥生日前一天醒來，肯定也是為了幫二哥慶祝生日的！爹和娘今天應該已經開始準備了吧！真的好期待！”
??“……”
??淩芷羽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的注視著那個滔滔不絕的丫頭……
??她今天穿著一件水藍色的翠煙衫，烏黑的長發梳成簡單的發髻，幾支精美的玉釵鬆鬆簪起，襯托著她姣好的臉龐，雙眸似水，卻帶著點點的調皮，雪白中透著粉紅的肌膚更添一分桀驁的美，絳色的唇掛著溫暖的笑意——
??就如同……她的哥哥一樣……
??……
??“羽羽，我們去找二哥吧！”
??話音剛落，還沒等淩芷羽反應過來，慕容澗露拉起淩芷羽就往亭外跑，微風吹過她垂在耳際的發絲，吹過她燦爛的笑容，也吹過淩芷羽恍惚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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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過後，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
??淩芷羽獨自一人坐在走廊中，視線停留在不遠處的一座建築物上——
??本來在白天，她和露露是要去找小兔子的，但是她倆都要把久涯山莊翻個遍了都沒見到小兔子的影子，問了一些下人也說不知道。那小子也是，在自己生日前夕還到處亂跑。但由於慕容莊主和柳夫人也不在莊內，所以也許他是跟著他們出門了吧。
??心裏自然有些擔心，不過她並不打算多問，就如同小兔子待她一樣，這是他們隻見才有的默契。
??隻是奇怪的是，露露也在吃完晚飯後“失蹤”了。看那丫頭笑得一臉神秘兮兮的樣子，她不用想也知道小丫頭鐵定是去準備生日禮物了。
??笑了笑，淩芷羽緩緩站起身，仍舊看著那座建築物，在久涯山莊寂靜的夜色裏，那座還亮著燈的建築物顯得格外突出……
??也不知過了多久，淩芷羽輕輕抬眸，那雙漆黑的眼睛在微弱的亮光中變得尤其美麗，微微抿了抿唇，邁開步伐走向那間唯一亮燈的房屋，不快也不慢，不重也不輕。
??在屋前站立，淩芷羽定了定神，絕美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她低下頭看了看靜靜倚在脖子上的項鏈——
??透明的鑽石雕刻成兩雙展翅欲飛的羽翼，在夜色中也散發著如星星般璀璨的光芒，隻是有一隻卻隱隱透著些緋紅，就如同紫水晶中的那朵用紅寶石雕刻的蓮花一樣，紅得如血，紅得如霧……
??歎了口氣，淩芷羽抬手輕輕敲了敲木製的房門。
??“進來。”
??從裏麵傳出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頓了頓，淩芷羽輕輕推開門，但並未立刻走進屋，隻是依然靜靜的站在房門外，靜靜的看著屋內那位背對著她負手而立的人。
??“進來坐吧，淩姑娘。”緩緩轉過身，慕容籍海注視著淩芷羽，一臉溫柔。
??笑了笑，淩芷羽進屋，在離慕容籍海不遠也不近的地方站立，微微搖了搖頭，“不用了，慕容莊主，我站著就行。”
??“嗬嗬……”
??淩芷羽話語中既沒有作為晚輩的謙恭，也沒有作為丫鬟或者客人的戰戰兢兢，全然自若的說著自己的話，但卻並沒有給人一種厭惡亦或鄙棄，仿佛她周身的氣質就理應使她如此表達自己，恭慕容籍海笑起來，也沒有入座，仍舊溫柔的看著淩芷羽，靜待她的下文。
??嘴角情不自禁的上揚，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淩芷羽知道慕容籍海是個無比溫和也十分聰明的人，要不也不會接受她這個“來曆不明”的“丫鬟”，當然也不可能將久涯山莊發展到如今的地步。而在聰明人麵前，淩芷羽也不喜歡拐彎抹角，況且她也感受得到慕容籍海對她的善意，輕輕笑了笑，“真的十分抱歉，這個時候還打擾慕容莊主，我來是為兩件事。”
??“……”
??慕容籍海沒有說話，臉上的溫柔卻絲毫未減，他仍舊背著雙手，仍舊靜靜的注視著正色的淩芷羽。
??“對不起，慕容莊主——”淩芷羽突然垂下頭，彎著身子鞠躬道，“因為我慕容大哥才會受傷，真的十分抱歉。”
??“……”
??“雖然我知道現在道歉也是無濟於事，但我這些天隻想找個機會向您和柳夫人表達我的歉意，希望你們不要太傷心了。”
??“……”
??看著仍舊彎著身子的淩芷羽，慕容籍海的眼神變得更加溫柔——
??其實雲兒受傷的事他和芊兒從未怪罪過這個女孩，況且也根本不是她的錯……
??隻是這個孩子……真的太善良了……
??……
??慕容籍海緩緩走到淩芷羽麵前，伸出雙手打算將她扶起，“傻孩子，不是你的錯……”
??“不是的！”淩芷羽突然“咚”的一聲跪在地上，“要不是我說到風曉閣拿送給暖兒的禮物，慕容大哥也不會陪我；要不是我不聽慕容大哥的話加入打鬥，他也不會因為救我而受傷；要不是我……要不是我來到久涯山莊……那麽……那麽……”
??淩芷羽就那樣跪在地上，垂著頭，任由貝齒狠狠地咬著下唇，放在兩側的雙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慕容莊主，那天我聽到了……小兔子的事……”
??緩緩蹲下身，慕容籍海看著淩芷羽微微顫抖的雙肩，輕輕笑了笑，“我知道。”
??“您……”淩芷羽抬起頭，難以置信的盯著仍舊麵色平靜的慕容籍海，“那天您知道是我……”
??沒有說話，慕容籍海隻是笑著，站起身，同時也將淩芷羽從地上輕輕扶起。
??“慕容莊主，我希望能幫助小兔子。”直視著慕容籍海慈愛的雙眼，淩芷羽突然開口道。
??看著一臉堅定的淩芷羽，慕容籍海依舊是一臉的溫柔，緩緩轉過身，微微抬頭，“想聽聽慕容家的故事嗎？”
??淩芷羽忽而愣了愣，隨即點了點頭，“嗯。”
??背對著淩芷羽，慕容籍海微眯起雙眼，“大約在五千年前，人界和天界爆發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戰爭。當時由人皇率領百萬大軍與天神的無數天將戰於人界的妖血山，此戰一打就持續了百年之久，人憑借智慧與勇氣反抗著神的威嚴。但漸漸地，人皇意識到這樣下去人間將會被戰火變成一片廢墟，況且人的壽命是不能和神相提並論的，於是立刻派領了一名心腹大將前往妖血山，此人一去不久便扭轉了戰局……”
??慕容籍海停頓了一下，微微歎了口氣，“但天神終究是神，看著已經潰不成軍的天兵天將勃然大怒，利用神的權利將此人打入輪回，並在他身上施下‘血之咒’，使其後代子子孫孫都活在神的怒氣之下，而這個人，叫做慕容紫霄……”
??“……”
??淩芷羽靜靜的聽著慕容籍海的陳述，那些在銀發男子口中出現過的字眼再一次從另外一人嘴裏說出，那個讓她啼笑皆非的故事，那個讓她莫名的熟悉又悲傷的故事，心裏一種不知名的情愫漸漸湧了上來……
??慕容籍海緩緩轉過身，看向垂著頭的淩芷羽，“這是我們慕容家流傳的故事，也是那個詛咒的來源。”
??輕輕抬首，淩芷羽看著麵前麵色平靜的慕容籍海，絕美的臉龐上看不出任何情緒，開口道，“慕容莊主……您相信神的存在嗎……”
??似乎並不驚訝淩芷羽的問題，那雙被歲月刻上些許皺紋的眼睛裏出現一抹慈祥的笑意，慕容籍海微微勾唇，“信與不信，自在人心；存在與否，命中注定。”
??淩芷羽在心裏細細咀嚼著這句話，而臉上的堅定也變得更加濃烈，低頭看了一眼脖子上的項鏈，隨後又看向慕容籍海，“我不信神，但我信您。”
??“……”
??“我相信您會告訴我救小兔子的方法。”淩芷羽上前一步，一隻手撫上脖子上的項鏈，“請您告訴我好嗎？”
??“……”
??“無論付出任何代價……”淩芷羽緩緩垂下眸子，“即使是死亡……”
??“……”
??慕容籍海沒有說話，他隻是看著淩芷羽，就像一位父親看著自己的子女一樣的溫柔，一樣的慈愛，他看著她，看著她淡淡的悲傷，也看著她無比的堅定……
??“小兔子是我最好的朋友。”淩芷羽繼而開口道，嘴角忽然出現一抹笑意，“他是一個非常善良的人，他有一個幸福美好的家庭，有關心他的哥哥和妹妹，也有……為了他可以付出一切的父親和母親……”
??“……”
??“我和他雖然相處不過十幾天，或許很少人會相信這樣的一個人會為了他人不顧自己，但是慕容大哥都可以為我差點喪命，而我又為何不能為小兔子這樣做呢？我真的希望他可以永遠善良，永遠幸福……”
??“……”
??“我真的很想救他，沒有任何其它的企圖，請您相信我……”
??“……”
??淩芷羽一直站在那裏，她說話的聲音很輕，很輕，但又包含著強烈的決心，視線始終落在慕容籍海依然溫和的臉上，等待著他的回答……
??也不知過了多久，慕容籍海突然開口，“我信你。”
??瞬間，淩芷羽笑了，那雙美如星辰的眼睛也彌漫了濃濃的笑意，那隻緊緊握著項鏈的手徐徐鬆開，微微傾身道，“謝謝您。”
??慕容籍海笑了笑，眼底似乎有一抹異樣的光芒閃過，但是消失得太快了，快得讓人來不及仔細揣摩，他垂下眸子，等到再次睜開之時裏麵隻剩下一貫的溫和，“明天太陽落山之前是最後的時機，來勿璃堂，我會告訴你。”
??點了點頭，淩芷羽的笑容依舊，“知道了。”
??慕容籍海一笑，“夜已深了，淩姑娘回房休息吧，風兒找不見你會很著急的。”
??“好。”淩芷羽應道，再次鞠了一躬轉身離開。
??“淩姑娘！”
??淩芷羽剛走到門口，慕容籍海突然在身後喚了一聲，轉過身，靜靜的等著慕容籍海開口。
??慕容籍海看著淩芷羽的眼神變得更加柔和，開口道，“還有一件事你要記住……”
??“慕容莊主請說。”淩芷羽道。
??慕容籍海又笑了笑，那張即使年過四十卻依舊不失俊逸的臉漸漸變得嚴肅起來，“你的腿是不能隨便跪人的。”
??微微愣了愣，淩芷羽一時間不明白慕容籍海話裏的意思，但也點了點頭，然後轉身走出了書房。
??看著淩芷羽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夜色中，慕容籍海忽然出聲，“聽見了嗎，芊兒？”
??話音剛落，柳如芊從一個屏風後緩緩走了出來，她身上穿著的是和慕容籍海一樣的正裝，美麗的臉上是似乎能溢出水來的溫柔，嘴角的笑意更是給她增添一分出塵的美……
??柳如芊走到慕容籍海身邊，順著他的視線一同看向房門外的夜色，“真的很善良呢，那個孩子，難怪風兒會如此喜歡她。”
??看向身邊的妻子，慕容籍海的眼裏滿是柔情，抬起手將她垂下的發絲撩到耳後，“明天的事，芊兒知道怎麽做嗎？”
??轉過身，柳如芊對上慕容籍海充滿愛意的眼睛，花瓣般的嘴角微微上揚，“隻希望風兒不會恨我們……”
??將愛妻輕輕的摟進懷裏，慕容籍海就如同懷抱著一塊稀世珍寶般的無比憐愛，緩緩抬眸，看向前方，“是啊，風兒也應該長大了……”
??“……”
??安靜的書房內，兩個身影相偎在一起，感受著彼此的存在，無比珍惜。
??今夜，注定有人無法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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