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 誰比誰不要臉
漁戶是個壯漢,常年在河邊打漁討生活,風吹雨淋的,臉龐都被曬得闕黑。
??他在家中排行老三,所以碼頭上的人都叫他黑三。
??黑三進了船艙,一眼就看到血泊裏躺著的三具仆從屍體,一股濃濃的血腥味撲鼻而來,惡心地黑三差點沒當場吐出來。
??當他被帶進中艙,看見船主人和榻上孩童屍體時,噗通一聲!
??這個黑黝黝的壯漢,整個人驚懼地跪倒在地,顫抖著聲音,哭喊道:“王大官人?小…小公子?我的老天爺啊,這是哪個歹毒賊人下的狠手呀?小公子才四歲啊……”
??沈寬見這一幕,眉頭漸舒,看這樣子,舟船主人的身份,應該很快就知曉了。
??“黑三,你起來說話。”沈寬示意鐵塔和假彌勒將他拖起,隨後詢問了這艘舟船的情況。
??漁戶黑三講,這艘舟船不是本地舟船,而是從外地泛江遊玩,路過金縣盤桓下來的。
??這舟船,白天泛在江麵遊玩,到了晚上,就泊在碼頭附近。
??舟船主人一家和仆從,都是吃住在舟船之上的。
??黑三之所以與舟船主人相熟,是因為舟船主人經常向他采買魚獲,時間一長,他也就知道了一些舟船主人的情況。
??舟船主人姓王,叫王有仁,並非本地人,而是山東人氏,出手頗為大方豪氣,黑三平日喚他王大官人。
??在明朝,大官人是對有錢有勢之人的尊稱。
??這王大官人出行有舟船,隨行有家仆三人伺候,穿著的衣物都為綢緞所製,在沈寬看來,的確配得上大官人的稱呼。
??王大官人此行泛舟出門遊玩,除了帶著一名三歲的兒子和家仆三人外,還帶有一名妾室,和一名約七八歲的女兒。
??依著黑三所言,王大官人一家乘舟船在金縣河麵上,盤桓近一個月了。
??前日,黑三還曾聽王大官人提過,打算再玩上兩日,便乘舟船返航,回山東老家了。
??沒想到不等回航,一家數口連主人帶仆從,都遭了毒手。
??至今,唯有王有仁的妾室和女兒下落不明,不知死活。
??黑三提供的線索不多,但對沈寬而言,卻很有價值。
??再問了黑三幾個問題之後,沈寬讓麻杆給他幾個大錢作為獎勵,送他下了船。
??隨後,他讓老泥鰍、假彌勒、還有麻杆他們在碼頭附近,撒網式的詢問了周邊的漁戶商戶和攤販,不過得到的線索寥寥,並沒有太大的價值。
??“沈巡攔,縣尊大人召你回衙門問話。”
??正當沈寬還想繼續繼續擴大盤問範圍時,一名壯班的衙役來到碼頭,對沈寬傳達了孫縣令的召喚。
??顯然,舟船這樁命案,現在已經驚動到縣令孫季德了。
??不過這不奇怪,晉虎急匆匆地回去稟報金萬錢,沈寬也派了人回去知會郭雄,這事驚動孫季德很正常。
??“老泥鰍,你帶著兄弟們繼續查,我去去就來。”
??沈寬交代一聲之後,便跟著這名衙役一起趕回了衙門。
??從北門碼頭趕回城裏,再到縣衙,足有半個時辰路程。
??回到衙門大堂,縣令孫季德、典史段伯濤、龐師爺、金萬錢和郭雄等人早已在大堂等著,一幹手持水火棒的皂班衙役則分立公堂左右。
??沈寬心裏一驚,看這架勢,不像問詢案情,反而像是問罪。
??他定了定心神,一進大堂,便對孫季德和段伯濤分別拱手行禮:“卑職沈寬,見過兩位大人。”
??可還沒等縣令孫季德開口,段伯濤就繃著臉,搶先怒斥道:“金萬錢、沈寬,北門碼頭乃金縣稅賦重地,爾等身具緝捕巡防之職,治下卻出如此慘案,爾等可知罪乎?!”
??這話,好像是在訓斥沈寬和金萬錢兩人,但實際上,公堂上隻要不是傻子,都能聽得出來,段伯濤這話就是衝著沈寬來的。
??因為前些日子縣令大人親自簽發的公文,已經將碼頭巡攔一職交給了沈寬。
??現在北門碼頭出如此慘烈的命案,作為碼頭巡攔,他可是第一官方責任人啊。
??果不其然。
??隻見金萬錢非常配合地走到堂上,雙膝跪地,高呼道:“典史大人,小的可冤枉死了啊,前些日子,北門碼頭的巡攔之權,就已經交由壯班負責了呀。卑職和快班的弟兄們向來盡忠職守,將碼頭移交給沈巡攔之前,碼頭可是從未出過如此大案啊!”
??金萬錢跪地喊冤,配合著段伯濤的訓斥,言裏言外,將自己摘得幹幹淨淨,把責任一股腦兒全推到了沈寬身上。
??沈寬當然不會任由他們妄為,他們敢趁這案子戕害自己,自己也少不得對他們攀咬一番。
??論不要臉,誰怕誰啊?
??當即,他拱手對孫季德說道:“縣尊大人,北門碼頭的確是卑職的轄地,轄地發生命案,卑職絕不推脫。此案雖有些突然,但好在卑職在第一時間進行了追查和盤問,終於有了一絲頭緒。”
??“喔?”孫季德眼前一亮,示意道:“說下去!”
??沈寬說道:“經卑職查明,這樁舟船慘案,應該有通河幫的人參與。若非縣尊大人急召卑職回來,應該還能再查到一些線索來的……”
??“你放屁,簡直信口雌黃!”金萬錢一聽沈寬這話,渾身不由得一震,忙不迭地就破口大罵起來。
??整個金縣,誰不知道他金萬錢和通河幫的關係?這事就連縣令孫季德都有所耳聞。
??他可不敢讓沈寬將這禍水,往通河幫自己身上引。
??沈寬見金萬錢急眼,頓時一笑,揶揄道:“金頭幹嘛這麽氣急敗壞的?哦哦哦,我忘了,你跟這通河幫的關係……難不成這案子……金頭你……”
??欲言又止,遮遮掩掩……這種調調,最容易讓人臆想聯翩。
??沈寬已經將這話術,用得出神入化了。
??“放屁,沈寬,你莫要顛倒是非,胡亂攀咬人!”
??金萬錢被沈寬這一手虛虛實實,打得分寸大亂。
??他突然有些害怕起來,萬一通河幫的蠢貨真幹出這種事來,自己該如何辦?要知道他雖是通河幫後麵的保護|傘,但通河幫的大事小情,他不可能事無巨細地去管,都是喬元山等人在打理。
??他的心虛和慌亂,看在孫季德眼中,又多了幾分意味深長。
??段伯濤見狀,眉頭微微一皺,眼中閃過嫌惡和惱火,顯然他對金萬錢很失望。沈寬簡單一招擾亂心術,就讓金萬錢心防潰敗,堂堂快班班頭,掌握著金縣最強武裝力量,但在一個小小的巡攔麵前,居然如此不堪一擊。
??段伯濤對金萬錢的能力,愈發不滿了。
??“行了,先起來!沒有證據,任何話都作不了數!”
??孫季德擺擺手,示意金萬錢起來,然後對沈寬點點頭,說道:“既然已經查出些眉目了,那就由你接著往下查,務必將此案查個水落石出,將這些殘忍的凶手全部鎖拿歸案,繩之以法!”
??很顯然,孫季德合理利用機會,趁勢幫沈寬解圍。
??壯班是孫季德的嫡係,沈寬作為壯班的碼頭巡攔,孫季德當然要保護他免於段伯濤的攻訐。
??“是,大人。”
??沈寬拱手領命後,接著請示道:“不過北門碼頭龍蛇混雜,勢力交錯,尤其是通河幫,是北門碼頭實力最大的江湖幫派。單憑卑職在碼頭巡攔點的這幾個人,怕是力有不逮。所以還請大人能夠從壯班中調派人手支援卑職。”
??“這個好辦,”孫季德直接轉頭,下令道,“郭雄,你從壯班中調派人手,協助沈寬追查此案。若是那個通…通什麽幫……”
??龐師爺及時提醒道:“通河幫。”
??“對,通河幫,”孫季德說道,“若是那個通河幫敢公然抵抗,本縣下令你們,可以將其全幫覆滅!”
??說罷,孫季德從簽筒裏捏出寫著‘執’字的令簽,丟在郭雄麵前。
??“諾。”
??郭雄領命,撿起令簽,衝沈寬微微一笑。
??這根簽,就相當於現代的逮捕令,有了孫季德當眾下令,又有這根令簽,沈寬和郭雄他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剿滅通河幫了。
??這時,再看金萬錢,一臉震驚!
??他愣是沒想到,自己不過是配合段伯濤給沈寬潑髒水,趁機拿掉他碼頭巡攔的職務。
??但卻沒料到,反被沈寬利用,更是直接危及到自己扶植起來撈錢的通河幫。
??這下,代價實在太大了!
??“好了,趕緊查案,盡快結案,退堂!”
??孫季德一聲宣令,瞥了段伯濤一眼,嘴角掛起一絲笑意,隨後領著龐師爺回轉後堂。
??沈寬和郭雄也匆匆返身出了公堂。
??此時的公堂上,就剩下段伯濤和戰戰兢兢的金萬錢。
??段伯濤想著孫季德離開前,衝自己的那一下挑釁,心中鬱氣猛增。
??呼的一下!
??他從椅子上起身,甩袖離開公堂。
??金萬錢趕緊快步跟上,小心翼翼地喊道:“典史大人!”
??段伯濤駐足腳步,回過身來,強壓著心中憤怒,低聲問道:“我問你,舟船命案……真的與你有關?”
??“大…大人明鑒啊,小的絕不知此事!”金萬錢慌忙解釋。
??“哼!這種事,最好是與你無關。若是牽連到本官,金萬錢,我讓你一家人都不得好死!”
??段伯濤說罷,不再理金萬錢,自顧大步離去。
??金萬錢目送著段伯濤離開,臉上一陣陰晴不定,最後眉宇間露出幾分狠戾,快速喚上羅濟、晉虎等手下,也匆匆離開了縣衙。
??……
??一個時辰後。
??縣衙壯班的衙役,加上壯班所雇傭的幫閑,還有漕幫的子弟,將近小兩百人集結北門碼頭。
??他們見通河幫的人就抓,敢有反抗者就往死裏打,有縣令老爺簽發下的令簽,打死打殘,一概莫論。
??一時間,攪得北門碼頭雞飛狗跳,風雲變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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