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6-33 教廷的獵犬
“.……”
血滴連成一串,從米拉的手腕上緩緩流下。
“終於.……抓到你了。”
那血並不是米拉自己的,而來自於她的對手;胡玉兒虛弱地看著自己的小腹,眼中有些恍惚,神色深處是掩藏不住的難以置信。
米拉的右手就那麽直勾勾地插在那裏。
這個殘忍成性的修女有些激動,她的麵部肌肉因為這場近在咫尺的勝利而顫抖著。一捏、再一扯,胡玉兒應聲倒地,米拉也流下了感動的淚水。
“媽媽.……”
她獨自站在血泊之中,抬頭自言自語道。
“媽媽.……”
粘稠地血液從她的指甲上一滴地流下,原本那白色的喇叭褲也被染上了一抹鮮紅。擊敗了強敵後米拉並沒有歡呼雀躍,而是像個找不到母親的孩子那般,陷入了迷茫。
“媽媽.……我做到了。”
她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下呼喚著,愈發焦躁。
“媽媽.……快出來吧,求求你了!”
轉而,這紅發修女目露凶光,看向倒在地上的胡玉兒,然後抬起左腳。那鋒利的高跟鞋就像一把刀架在了後者的喉嚨上,隻需一腳下去那麽胡玉兒便必死無疑!
“媽媽.……是我做的還不夠好嗎?既然這樣的話……”
這時,那南側的裁判席上已經炸成了一鍋粥,誰也沒想到胡玉兒會輸,而且會輸的這麽快、這麽慘。那些年輕的師弟師妹們無不急促地催著萬念平,讓他趕快下場叫停,維持秩序,而那作為主裁判的張老爺子卻閉目養神,一言不發。
一時間,所有的決定權就落在了這位昔日的二師兄肩頭上。
◇
三分鍾前,論武場上。
“‘就更不能放過我了’?為什麽,難道你跟那天大本鍾上的女間諜是姐妹嗎?”
聽到米拉那奇怪的發言後,胡玉兒有些不解地問道。那次倫敦之行的疑點太多了,隻不過回國之後事務纏身,讓她沒時間去細想。如今米拉的話語,則再次勾起了胡玉兒當時那滿腦子的疑問。
隻不過.……這論武場上顯然也不是個聊天的好地方。
米拉的速度快得嚇人,雖然自開場為止她並沒有像阿琳那樣,拿出多少驚為天人的招式,但卻意外地難對付。若仔細分析,便不難得出一個驚人的結論——這紅發修女雖然沒有長處,但也沒有短板。
她是靠著最質樸的體術,讓胡玉兒感到如此棘手的!
再反觀胡玉兒這邊,自己最得意的法器、那枚黑色魔方已經祭出,但卻剛好被米拉那過於誇張的再生能力克製。強大的火力無的放矢,剛才方寸天地也在與米拉的肉搏中,用來解了對方的絞首一擊。
毫不客氣地說,胡玉兒已經甩出去了兩張王牌,可對方仍然有餘力,甚至越戰越勇。如果米拉也還藏有其他殺招,那麽現在的局勢對於胡玉兒來說已經非常不利了!
“嘶——真是纏人!”
召喚出一個小型空間震將兩人隔開,胡玉兒主動跳出數米外,采取了更加保守的遠程牽製戰法而非繼續近身肉搏。
若從經驗論上去分析,這一決策自然沒什麽問題。米拉速度雖快,但到底是靠腳走路的,胡玉兒完全可以靠自己那身五花八門的法術在安全距離牽製對方,以逸待勞。等米拉出現破綻後,再動如雷霆,一舉拿下。
可是,原本近身戰鬥是胡玉兒的強項;就連她也在有意無意之間,放棄了自己的優勢區間而選擇了更為保守的遠程牽製,這其中的緣由隻有一個——她害怕了。
也許對於米拉來說,這隻是一場戰鬥,一場廝殺。她眼神中那純粹且堅定的求勝欲望,胡玉兒一清二楚;那跟以往的自己一模一樣,以為隻要不斷地贏、不斷地勝利,那麽事情就會順著自己希望的方向發展下去。
當年也正是懷揣著這種想法,胡玉兒千裏走單騎,全國各地勢如破竹般連斬數個大妖,為新法的奠定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然而,現實是最好的老師,雖然如願以償地換得了當今的安定局麵,但顯然這份形式並不如胡玉兒當初所設想的那般美好。這世界上能靠拳頭解決的事情很多,不能靠拳頭解決的事情也有很多。如此這般下,她便成了現在的胡玉兒。
“唔……”
一邊提防著米拉那猶如魚鷹般迅捷的突進,一邊用狐火構成一道環繞周身的防線。胡玉兒很不想輸,但卻很難再像當年那般純粹地去追求勝利了。
現在的她需要考慮的事情有很多。
李澤天那極度反常的按兵不動令地勢態令她不得不防,自己退出後門下師弟師妹們的後路也成為了一份無形的重壓。對於胡玉兒來說,她能接受自己頂不住壓力退出這權力中心的事實,但不想因為自己的軟弱而給同門造成麻煩。
因此,這最後一戰正如她所說的那樣,有勝無敗。
可人越是擔心什麽,便越會遇上什麽。穩中求勝的胡玉兒所構築出的火焰防線,在幾回合後便被米拉吃透,她找到了最薄弱的一環,盯著那青色火焰的炙烤、以皮膚被燒得爆裂開來作為代價,強行突入到了中央地帶!
“什麽?!”
這家夥.……不會感到疼痛的嗎?!
這念頭剛一浮現出來,胡玉兒便自己否定了它;米拉的表情已經給出了答案,她現在正承受著無以複加的痛苦,但與之相比打敗、或者說殺死眼前的對手更為重要。
“真是瘋了.……!”
權衡之下,胡玉兒召喚出高壓水幕作為屏障,再次退避。
她很清楚,這種情況下早已沒了勝負,剩下的隻有生死。那紅發修女的每一招都是衝著要害去的,但胡玉兒卻還沒有做好殺死對方的準備。
並非是她突然變得心慈手軟,而是此戰的目的在與為甲樓穩固住威信,讓那些虎視眈眈的敵對勢力沒有可乘之機。如果在琉璃林裏殺了名義上還是英國使臣的米拉,雖然證明了甲樓的實力,也保住了露娜·帕拉蒂爾的審判權力,可之後會遭到怎樣的輿論攻擊就已經很難預測了。
胡玉兒自知有前科,不想把自己那些負麵的印象擴大給所有門內的師兄弟。本來,若是對上哈蘭德神父,她完全有信心用更加和平、體麵的方式終結這場論武,可瘋狗一樣的米拉修女上場後,則另當別論了。
砰——
紅色的獵影掠過,一記鞭腿掃來,胡玉兒已然避無可避,便選擇了最為剛烈的正麵迎擊。她雙手結印,往米拉的肩膀上一按,青石板下麵的泥土立馬像是有了靈性一般,爭先恐後地竄了上來壓在米拉肩頭。緊接著,那方才召喚出的水幕四麵合圍,澆灌過後直接將其凝結灌注在了原地!
“咳咳.……”
捂著肚子痛苦地站了起來,雖然剛才那凶狠的一踢讓胡玉兒的五髒六腑都滲出鮮血,但好在她的策略起了成效。
被黏土控製住的米拉已然失去了剛才那般行動力,她淩厲的攻勢也宣布就此告一段落。
“呼……呼.……這樣一來.……”
不等胡玉兒放鬆片刻,黏土堆的下方便寒光一閃,米拉的那雙高跟鞋仿佛是有生命似得,自行刮開了最底層的黏土,讓她的雙腳暫時擺脫了桎梏。
若隻是到這也還好,畢竟對方身體的大半還被禁錮著,無法行動;胡玉兒自然有辦法在不殺死米拉的前提下,去料理她。
但是……接下來所發生的的事情,卻令所有人瞪大了眼睛。
“媽媽.……媽媽……”
米拉先是低喃著。
“啊啊.……啊——”
然後,如同一頭紅色的災獸般嚎叫,這紅發修女的肋骨增生刺破了胸腔,湧出的鮮血腐蝕了那黏土堆的外殼,也腐蝕了其皮膚與黏土粘連的部分!
接著這招令人作嘔的“金蟬脫殼”,她迅速擺脫了胡玉兒的黏土牢籠,不做修整就那麽徑直地衝了過來。
已經無路可退了——此時此刻,胡玉兒明確地意識到了這一點。
她臉陰了下來,再度召喚出黑色魔方在米拉的行進路線上部下了個大約有穿衣鏡大小的空間震。雖然這東西無法在距離自己過遠的地方召喚,但同時也有無可替代的優點;它比世上任何尖刀都要鋒利,也不存在所謂“彈道”一說。
那空間震是突然出現的,幾乎避無可避。
滋——
一聲高頻的怪響過後,那衝鋒著的紅發修女、其左半邊的身子被削切掉了。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以至於讓很多場下的觀眾都沒看清。
大量的鮮血揮灑而出,胡玉兒也不可避免地被濺射上了一些。
好在,這情況也在她的預料之中;空間震無法在太遠的地方召喚,那麽近距離的戰鬥必然會有被那腐蝕性極強的血液濺射上的危險。經驗豐富,早就有先見之明的胡玉兒在自己的肌膚上層召喚了一道流動的水幕。
它很薄,但卻可以衝刷掉大部分米拉的鮮血,讓其在發揮作用之前就被稀釋,再隨著那水幕的環流一同被送到地麵上去。
“嘖、好疼.……”
剩下的少部分血液滴到胡玉兒皮膚上時,她也僅僅是一吃痛,沒受到什麽實質性的傷害。可就在這一瞬的走神中,那隻追魂奪命的手已然刺了過來!
——
就在胡玉兒的注意力還在那少量濺射到皮膚表麵的鮮血上時,那本已經失去了半邊身體,別說行動能力了、連性命都無從確保的米拉……她的手就如同利刃,徑直插在了胡玉兒的小腹上。
“誒……?!”
驚愕地抬起頭,胡玉兒看著自己麵前那個怪物,仿佛看到了以往的自己。
鮮血早就把米拉的臉染得和頭發一個顏色,她那被空間震切掉的另外半個身體,也在這短短幾秒鍾迅速長出骨架、肌肉,幾乎要恢複原狀。
太快了.……
這時,胡玉兒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直到剛才為止,她都在用當時在大本鍾上的戰鬥經驗作為指導,去評估米拉。但是,米拉與那個德國女間諜顯然不是同一類型的存在,她的再生能力已經達到了一個驚人的水準,戰鬥意誌也出奇的高。
如此之下,哪怕被切掉了半邊身子,她卻依舊高歌猛進。
◇
時間撥回到現在。
本來,在米拉得手的那一刻,萬念平就已經喚出法寶,準備下場叫停了。可剛才與張老爺子的對話卻仍然縈繞在耳畔——下不下場,你自行決定。
如今那最寵胡玉兒的老師父都一言不發,萬念平也猶豫了下來;低頭一看,卻被震懾地渾身一抖。令他如此激動的並非米拉,而是倒地不起的胡玉兒。
她用十分狠厲地眼神盯著裁判席,仿佛在說“若你敢下來叫停,我跟你們沒完”一般。
萬念平腦子靈光,曉得人情世故,更明白他這師妹的秉性。一路走來,胡玉兒為了消除人與妖的猜忌,從一個極端走到了另一個極端,卻依舊路漫漫不見盡頭。如今她放言此戰之後便要退隱,恐怕並非隻是說說,而是真有此意。
可這一切的前提,卻全都建立在這場論武獲勝的基礎上。
感受到了這份決絕,萬念平也收起了手中那個形似榫卯的法寶,強裝鎮定地重新坐回了位置上對著身後的一眾小輩說到。
“胡師妹一身神通,必然不會這般輕易倒下。爾等莫慌,看著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