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章 黑鴉七靈
那獄卒飛快地解除了黃皆身上的束縛，將他從榻上拽到地上，冷聲說了句“跟我走吧。”，便自顧自走到了門口等他。
黃皆手臂支在木床床板上，將身軀撐起，向前邁了兩步，看了敞開的牢門一眼，直接往齊王的方向走去。
“你要做什麽？不要浪費我的時間。”那獄卒眼神冷淡，看明白了黃皆的意圖，卻沒有半點攔阻的意思。
“放心，馬上就好。”黃皆虛弱地應了一句，麵容轉回到齊王臉上立刻便陰沉下去。他一步一步靠近自己的仇人，伸出手掌按向他的脖子，鼻子裏聞到一股氣味，不僅眉頭微蹙。
欒陽齊王殿下，竟是嚇得失禁了。
拋去那層尊貴的身份，這不過是一個被保護過度的公子哥而已。黃皆邊想邊掐住了齊王的脖子。齊王掙紮著，目光驚恐，一聲咳嗽卡在喉嚨裏頭，怎麽也吐不出來。
接著，他眸中的光華明滅不定，如此處不斷晃動的吊燈，嘴裏不停念著“放開.……放開……”，到了後來，神采完全湮滅，呼吸驀然急促許多，口中的話也變成了“救我.……救我”。
救他？黃皆的動作一時凝滯，他不明白在自己這個仇人謀殺他的時刻，這位齊王殿下怎麽突然說出了與氣氛完全不符的話。
“救我。”齊王又重複一遍，雙手搭到了黃皆的手臂上，眼色裏舞動希冀神采，嘴角口水淌下。
這時黃皆才明白，這位齊王殿下，已經瘋了。
黃皆突然不想殺他了，鬆手走向牢門，對那明顯不耐煩的蝦頭獄卒道：“走吧。”
身後的齊王求救聲不斷響起，越發急迫，到了最後變成撕心裂肺的哭叫。
“為何要放了他？”獄卒帶著他直行，穿過身邊無數散發腐味的牢房，終於忍不住好奇詢問。
“他已經死了。”黃皆回道，隨後反問，“為何不攔我？活人對你們不是有用麽。”
“是他們的軀體對我們有用。”獄卒走到一處停住，前頭是斜上的一段長坡，上麵有些微光線灑落。
看來是出口。黃皆看到獄卒敲了敲邊牆，他的兩位同僚從上頭走下，其中一個手裏捏著一個漆黑布條。
……
從黃皆被布條遮上，被綁起雙手帶上一輛馬車後，過了兩個時辰。
黃皆感覺到自己被帶了下來，聽到自己似乎到了鬧市，身邊有各種人的呼吸聲。
“黑獄辦事，全部閃開！”蝦頭獄卒不耐煩地吼道。
黃皆沒聽見鬧市人群分離的腳步聲，不過想想也就明白，既然是鬼，進退自然無聲。片刻後，押解他的獄卒才推著他向前，左拐，直行，直到一處，那蝦頭人語氣討好說著“還請通稟一聲，屬下已將將此生靈帶到。”
然後又是漫長的等待，到黃皆被拉上台階，跨過門檻，扯下布條時，已經又過了半個時辰。
他重見光明，還未細細觀察，一顆腦袋便被按下，一獄卒踹了他膝彎一腳，讓他不由自主地單膝跪下，惡狠狠地道：“七王麵前，還敢站著！”
“好了，都退下吧。”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
“是。”三獄卒這才鬆開了黃皆，向後退去。黃皆起身抬頭，看見上方一張燃燒赤焰的王座上，斜倚著一位青年，青年左右各有三靈，容貌老邁，身著繡著紅紋的黑袍。
那青年饒有興致地俯視著他，也不說話，就這麽細細打量。既然主人不說，黃皆作為他們的囚犯也沒有什麽心思開口，左右看了四周一眼後，也釘在那青年身上，作為一個囚犯來說，顯然很是不敬。
“老四，你下去看看他。”老邁聲音再次響起，來源處原來就是那青年。
“是，大哥。”站在它右手邊中央的一位老者回道，聲音與青年比起來倒是年輕了許多。
他步履緩慢地走下王座下的台階，湊到黃皆跟前，深深嗅了一口，神色變為訝然，接著立刻轉為憤怒。
“說！你明明是人，為何身上有黑鴉一族的妖氣！”說著，它右拳狠狠轟在黃皆小腹上。黃皆一聲悶哼，噴出一口血，倒飛向宮殿外，到了殿門口變了方向，飛回宮殿處，被一雙枯瘦的手捏住脖子。
真是諷刺，就在兩個半時辰以前，黃皆還掐著齊王的脖子，沒想到這麽快就輪到了他自己。
“好了，老四，放開他吧。”王座上的青年開口道。
“可是，大哥。”老四回頭，顯然並不想輕易放過這個可疑的人類。
“怎麽？本事大了。”青年也不生氣，嗬嗬笑著說道。
老四掐著黃皆脖子的五指一陣顫抖，隨後鬆開了他。
“沒有，沒有。”老四連連搖頭，立刻老老實實地走回高處，看到它大哥的眼神一直盯著它，不自然地偏到一邊。
“好了。”青年將臉轉回下方，從王座上站起，一步步向下走來，“現在告訴我，你這一身妖氣怎來的，我可沒聽說人類能擁有妖氣，難道在我們離開這些年，陽間有了新的變化不成？”
它雙目綻金光，瞳孔中浮現赤色羽印。此時，於它視線內，黃皆已完全變成了一個人形火炬，全身被妖氣具現的黑色火焰覆蓋，濃鬱地找不到一處空隙。
可黃皆依舊是人，因為它並沒有在黃皆身上發現所有妖族都有的原形。
這時它感覺到了身後包裹王座熊熊燃燒的火焰聲勢小了一點。
“添些‘柴火’。”青年輕聲道，也不知在吩咐誰。
沒等多久，殿門口拖進來一人，被兩個獄卒架著，臉色灰敗。經過黃皆身邊時，那雙眼眸朝他看來，剛好對上黃皆看過去的目光，無神的眼色裏發出一絲光彩，剛要散發求救的信號便見到黃皆轉回了頭，於是立刻變為無由的怨恨。
那人被拖到王座前拉起，然後被重重按到燃燒著火焰的王座上。
他初時臉色依舊頹喪，很快就被迫露出了驚恐扭曲的麵容，張開嘴，想要慘叫，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的舌頭已經被割下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渾身冒出焦糊氣味，聽著四周詭異的安靜氣氛，一雙瞪著黃皆的眼睛更加怨毒，直到最後與身體一直化為飛灰，變為身下火焰重新瘋漲的材料。
“他好像很恨你不救他。”青年笑著道。
“我救不了他。”黃皆幹脆道。
“人嘛，我了解人類。所有人類在死前都期盼著希望，你親手把那抹希望按滅了，自然就恨上你了。”青年目光悠遠，思緒不知飄向了何處，“重要的是你能不能救，而是你去不去而已。”
在黃皆思考他話的時候，他又輕輕念了句“好了，該回答我之前的問題了。”
“我不想說。”黃皆沒有半刻猶豫。
“大膽，這是黑鴉族族長在跟你說話。”又一聲音響起，來自左邊一人。
“前任罷了。”青年抬手止住那人嗬斥，眼皮眯起盯著黃皆看了半晌，重新開口後並無著惱意味。
“你既不想說，那便不用說了。”
黃皆正驚奇這人的輕易妥協，便見那青年繼續說道：“其實想想也明白，你定有什麽功法吸取了我黑羽族人的妖力，隻是我很奇怪，為何妖力隻在你表麵，而內裏卻空空蕩蕩呢？”
說著，他抬起一指點在黃皆眉心，整副身體向中央坍縮，變為一道流光進入黃皆眉心之內。
黃皆感覺一陣恍惚，接著視線緩慢後退，直到看見自己的後腦才明白自己魂魄竟離體了。還好這樣的感覺隻持續了一瞬，一瞬間後，他便重新控製了自己的身體，而青年的身影也重新出現。
黃皆看到青年的臉色似乎有些蒼白，凝神再看卻看到青年麵色如常，平靜道：“今日讓你來，是要你作一件事。”
“何事？”
青年走向王座，將臉色掩藏，手指抬起，一道赤色光華從上頭飛射而出，墜落在大殿地板上。大殿上一個巨大法陣被光華點亮，將黃皆包圍在其中。
“傳送陣？”
“聰明。”青年鼓掌兩下，道，“你便去吧。”
黃皆身軀向傳送陣中下沉，完全消失後便進入了另一個空間，從上空往下掉落，抬頭看，頭頂是七顆球體，包裹從赤到紫七色，正在熊熊燃燒，而兩邊則是一個個散發微光的刻畫，上麵畫的都是一隻隻烏鴉，擺著各式不同的姿勢。
一會兒之後，他感覺到自己落在鬆軟的地麵上，向一邊彈去，在地上滾了兩圈砸在一邊牆上才堪堪停下。
“你頭頂七星乃是我黑鴉族神念心法《七焰焚星》之具現，兩邊則為秘術《羽化訣》上下兩篇。”青年的身影未現，聲音卻從四周響起。
“你到底要我做什麽？”
“我原本隻是單純想把你作養料，又聽抓到你的人稟告說你是妖，所以好奇便把你帶來看看，可現在……”
“現在如何？”
“莫急。”青年並不回答他的話，而是問道，“你可知我為何會在鬼域？”
“自然是被人殺了。”
“嗬嗬。”青年笑了一聲，“世上有人能同時殺死北域五族其中之一的族長和六大長老麽？要是有的話，也早已登上仙路了。”
”那是何故？“
“何故？”青年重複一句，聲音漸有些蕭索，“自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