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章 孤魂野鬼
“咳咳。”黃皆咳嗽兩聲,吐出兩口黑霧,頹然坐在地上,剛剛提起的氣力轉眼消失。
他目前的狀態依舊糟糕,黑色球體緩慢地吐出剛剛吸收的妖力,一點點重塑著身體,紫火模擬著體內已毀滅的經脈,帶來蝕骨之痛,像一把刀子一點點在體內剝著他的每寸血肉。
黃皆躺倒在地,將那顆丹藥放到麵前,心中思索它的效用,用思考來撐著自己的意識不至於因劇痛而衰弱,強行保持清醒。“我來了!”天空中響起一聲再也熟悉不過的歡喜之聲,黃皆向聲音來處看去,便見雀爺翅膀舒展,從空中俯衝而下,停到了他麵前。
黃皆不想搭理它,雖然知道雀爺功力低微,那空空兒跟它有舊怨,即使它再也改變不了什麽,反而會白白丟了性命,可黃皆心底還是不自覺地起了一股責怪之意。
“嘿,你這不能怪我啊,誰知道他會來,要是讓他見到我,我可就嗚呼哀哉了。”雀爺通悉人性,扇動翅膀飛到黃皆扭到一邊的半張臉前,“就算你現在這麽慘,但是還活著啊,那家夥可是害我離開故土的仇人,我要是露麵.……”
說著,它突然想到了什麽,大叫了一聲:“啊!這下慘了,黑鴉族族長的小兒子被你幹掉了,這仇結大了!”
它竄到那雙目圓睜的人頭前,繞著不停打轉,賊兮兮的雙眼內卻無半點擔心,皆是幸災樂禍的神色。
“聒噪。”黃皆見它羽爪失措,隻顧不停叫喊,終於忍不住罵了一句,跟這沒心沒肺的笨鳥生氣,真是浪費時間。
他攤開手掌露出那顆暗紅色丹藥,道:“你應該知道,這東西是什麽吧?”
“什麽東西?”雀爺疑惑答道,竄過來看了一眼,有些不確定地判斷道,“這個.……斥魂丹?”
“斥魂丹?那是什麽?”
“鬼域的鑰匙啊,隻有這個才能通往這個世界的陰麵。沒想到此生竟然能看到這個東西。”雀爺說罷,見黃皆眉目皺緊,依舊疑惑,於是便將鬼域細細解釋了一遍。
孤魂之地?黃皆思索著鬼域的性質,將那丹藥又看了一遍,回憶起空空兒最後的話語。他似乎要去那裏救什麽人。既然是魂魄,又如何能救呢?
正思考著,雀爺的話語在耳邊響起:“先別想了,我們下一步怎麽辦?”
“走一步看一步吧,先去欒陽。”黃皆邊回答,邊將黃泉當作拐杖,緩慢地向著遠處挪去,環視四周,尋找著董鱗不知被氣流吹到何處的頭顱。
那顆腦袋掉在一顆被壓斷的樹旁,有半邊都被熏黑,還有一股焦味;閉著眼睛,保持著一副心願達成的模樣。
你倒是死得輕鬆。黃皆搖頭,內心歎息一聲,回頭對雀爺說道:“那邊既是你的舊識,不管有什麽仇,你就幫忙葬了他吧。”
雀爺自是不依,盤旋著數落這空空兒曾經對它做的事,黃皆剛開始還聽了一會,無非就是欺辱打罵,陰謀陷害之類,到後來,那些數落變成單純責罵後他也懶得聽了,專心地用手中刀刨著地上被蒸得有些幹燥的泥土,挖出一個坑,將董鱗的腦袋劃進。他本還想找找董鱗的屍體,搜了一會,沒有找到,便隻能作罷。幹完這些,把挖出的土重新埋回,他回頭看,空空兒的屍身已經不見了,遠處泥土依稀可見被翻動過的痕跡,雀爺還飛在半空,嘴裏依舊不停。
“行了,閉嘴吧,我們下山。”黃皆輕聲道,止住雀爺不停數落的鳥喙。
一人一鳥便慢慢下山,趁著漸暗的天色,他們潛到一處民居,盜了一身衣物,又行一段路,進了城,等到晚上偷摸溜進一處客棧的馬廄,牽了一匹馬,便快馬加鞭,向入欒陽帝京的船隊追去。 ……
南梁河上,入欒陽的船隊主船內,令清漪托腮,盯著麵前鏡子裏的人兒,怔怔出神。
她旁邊的床榻上,睡著一個跟她一模一樣的女子,那便是被易容後的紀鳳巡。她一回到這裏,便點了紀鳳巡的睡穴,每當她醒來一次,便喂她喝些粥食,然後再次讓她沉睡。
“清漪姐姐!”驚慌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接著房門推開,苗伶衝進屋內,跑向她身後。
“阿伶,你又不敲門……”從思慮的狀態脫離,令清漪無奈地看著跑到她麵前的苗伶,數落一句便被一臉憂色的苗伶打斷。
“清漪姐姐,王上他,他.……”苗伶看著麵前的秀麗女子,不知道如何將聽到的消息告訴她,一張臉急得通紅。
“他死了是麽?”令清漪麵色不變,替她將話說出。
苗伶一愣,看麵前人臉上全沒有一絲震驚,有些遲疑得開口:”清漪姐姐,你.……“
她本想問你怎麽一點都不傷心,卻覺得這樣問出口太不禮貌,話說了一點便不知如何繼續了。
“你想問,我怎麽一點都不傷心是麽?”令清漪替她說道,接著雙唇一抿,嘴角勾起一抹自嘲,“傷心有用麽?”
是啊,傷心有用麽?曾經那個雨夜又在腦海浮現,她流著淚,痛苦地跑向那個他應該叫舅舅的男人,換來的是什麽呢?想到此處,她想起了與董鱗最後說的那幾句話。
“為什麽?你是受人蠱惑的是不是?”
“到了這時節,你還說這些廢話麽。不管為什麽,當時的確都是我自己的想法。而現在的結局,也是注定的。”
“你想我殺了你?”
“這是你必須要做的。”
“不用你來教育我何為必須。”令清漪收起架在董鱗身上的刀鋒,轉身離開,行了幾步,回頭問道,“紀府夫人到底是誰?”
“靈山弟子,欒陽前朝密探紫修羅中一人,不管哪個,都是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罷了。”
孤魂野鬼麽?令清漪雙目一縮,從回憶裏回到現實,盯著麵前的苗伶,笑著道:“沒事的,阿伶,不必擔心我。”
阿伶眨了眨眼,正要開口再說,卻被門外稟告聲打斷。
“三公主,前方有船攔路。”
嗯?令清漪起身,將床榻紅帳披下,遮住紀鳳巡,走到門口,重拉開掩上的門,低頭對門外半跪的侍衛問道:“是何人?”
“他們說,他們是梁國舊臣。”
“梁國?”乍聞這個名字,令清漪一時疑惑,一會兒之後才想起曾經在這南梁河周邊還有一大國,幾十年前就被南越與欒陽聯合滅了國。怎麽到這時,又突然出現了梁國舊臣?
“確認過了?”
“是的,那夥人其中一個所用攔路之法,經軍中老人辨認,便是已失落的‘南梁咒法’。”
聞言,令清漪思考片刻,跨過門檻,對身後說了句“阿伶,你在這等著。”便對那侍衛開口。
“帶我去看看。”
“公主,您千金之軀,怎能以身赴險,屬下隻是來稟報一聲,等將那夥……”
“囉嗦什麽,攔路者不過一王朝的孤魂野鬼,我有你們保護,為何要怕他們。”令清漪打斷他的話。
侍衛無奈,隻好起身到前頭帶路,令清漪喝止住要跟上來的苗伶,寬慰幾句,跟在侍衛身後到了前頭船板上。
船板上氣氛肅穆,侍衛們列了陣勢,雙手提弓,如臨大敵地盯著遠處橫在水麵上的兩條小舟……前的一人。
是的,他們所有人的視線都對著一個人,而那個人盤腿坐在遠處的一把被河水凝聚出的椅子上,椅子裏頭還有幾條小魚遊動。
“大膽,你怎麽敢把公主帶來此地。”這時,有一位老將軍看到了來到前頭的兩人,麵容浮現怒氣,對那侍衛大吼。
“孫將軍,不必怪他,是我讓他帶我來的。”令清漪認出了這位老將軍便是此行的侍衛長孫玉,微笑著說。
“公主千金之軀,怎能以身犯險。”
“老將軍不必說了,梁國早已滅國,我為何要怕那些人?”
“可公主,那夥賊人詭異,我怕他們.……”
“是啊,都是一群烏合之眾而已。”高處響起男聲,打斷孫玉的勸阻。令清漪抬頭後看,發覺那齊王靠在主船三層木欄上,手搖紙扇,雲淡風輕地看著自己。從那次宴會之後,令清漪隻是第二次見他。不知何故,這位欒陽齊王總給她一種虛偽的感覺。
“見過殿下。”令清漪欠身行禮。
“免禮,很快便是一家人了,倒是可是本王給你行禮了。”齊王笑著答道,話鋒一轉,誇讚道,“三公主膽識過人,實在是令我佩服。”
“齊王過獎了。”令清漪應付一句,回身重新看向前方,就在她回頭的一瞬間,那坐於水麵的南梁咒師也有了動靜。
隻見他抬頭向此處看了一眼,口中不知自語了什麽,嘴角翹起一抹古怪笑容,接著閉上了眼。
一息之後,南梁河突起一股二三十米的水牆。
“燃起狼煙,妖人已動,射殺他。”孫將軍不再勸阻,眼前形勢也容不得他再抽心思,他麵色肅殺,一聲大喝,對屬下下令道。隨後,旁邊有一屬下提醒他道:“將軍,可是距離太遠,又有水牆隔住.……”
“閉嘴!你們學的身上的靈氣都給了狗麽?“
南越軍伍,不管高下,都學過一些粗陋的修行功法,這是為了作戰時多加一張底牌,多添加一分勝機。想象一下,兩軍作戰,一方萬箭齊發,且都是帶靈氣的一擊,該會多麽恐怖?不過,這是一次性的,為了防止以武犯禁,那些軍伍所學功法聚起的靈氣也隻夠他們發出一擊,隨後又得重新凝聚。
“是!“侍衛們再不多話,紛紛抽出黑羽箭,將靈氣聚於手掌之間,裹住箭身。
“放!”孫玉下令道,羽箭紛紛飛射,於空中泛起暗光,刺向那道水牆後有些朦朧的人影。
那咒師笑意更甚,雙手聚於胸前,結一法印,雙唇輕啟,那道水牆落下,轉眼便蓋住箭群,狠狠砸落在南梁河上,砸出了一個巨大縫隙。
令清漪雙目一縮,驚愕地盯著被分離成兩半的南梁河,心中不免起了歎服之意:南梁咒法,果真神鬼莫測,不用一絲靈氣,卻仍有這般翻江倒海之能。
正想著,第二波箭雨已經射出,那咒師手指天穹,周邊升起無數水珠,擋在飛落的箭尖前頭,羽箭穿過這些水珠,速度便瞬間慢了許多,無力地落進河中,有些掉到咒師肩頭,一碰便也沒了前勢,無奈掉下。
“將軍。”令清漪輕聲道,“我去會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