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章 破曉
電光湮滅，小巷重歸平常，坐倒在地的黃皆與宋鯉之間，立著個全身焦黑，軀體幾處露出白骨，身上仍帶幾絲殘餘電光，一動不動的韋遇。
“你……你沒事吧。”黃皆喘著氣，坐在地上休憩一會，鼓起些力氣朝宋鯉的方向慢悠悠爬去，有氣無力地問道。
“沒，沒事。”宋鯉還未從震撼裏回過神來，直到黃皆走到麵前，才回過神對他點頭說道。
“沒事，沒事就好。”黃皆聞言表情一鬆，一直在心裏繃著的一口氣泄了，眼前一黑，就要倒下。
宋鯉見他搖搖欲墜，連忙伸手撐在他的後背處，帶著哭音喊道：“皇甫，皇甫，你不要死啊。”
“沒事，我死不了，我……”
“放心，他沒那麽容易死。”韋遇陰冷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
怎麽可能，他還.……
惶惑的念頭閃過腦海，接著黃皆就被韋遇掐住脖子從地上提了起來，麵向已經如同厲鬼一般的韋遇的臉。
宋鯉爬到韋遇腳下，抬頭就要去抓那隻手。韋遇右腳提起，一腳將她踢飛到遠處。
“你太讓我意外了。”韋遇臉上已經沒了一層皮，有些地方皮肉耷拉著，遮掩著裸露的骨頭，在說話間忽隱忽現。
在這一時刻，黃皆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他隻能在身上尋找著餘留的氣力，緩緩抬起還能抬起的手臂，搭在韋遇掐著他脖子的手臂上，張開嘴，朝韋遇吐了口唾沫，計劃是吐到他臉上，可因為沒有力氣隻落了韋遇的手背上。
“作為報答，我會一寸一寸地……”韋遇抬起空閑的左手，摸到黃皆的臉上，食指指甲裏焦黑的刀片在麵孔皮肉劃出一道血痕，接著用力刺了進去。盯著鮮紅的血液滾落在石板路麵上，韋遇目光裏流露出殘忍的快意。
“我會一寸一寸地剝掉你的皮，放心，這一過程中我不會讓你死的。”
“你……也活……不長。”黃皆掙紮著說道。
“已經足夠把我要做的事做完了。”韋遇說著，刺進黃皆臉頰裏的那根手指向下挖去，就要割下他的一塊肉。
“不要！不要！鎖靈！“遠處的宋鯉哭著爬起，右手兩指往兩人處虛點，運起功法，一段纖細的青色鎖鏈從兩指間凝聚而出，轉瞬便碎裂無形，隻讓宋鯉又吐了口血。
她終於絕望，抬頭看著天空，嘶聲哭喊：“救救他！二師姐！救救他！”
在絕望下，她還是想起了她那位二師姐。
如同回應她的話，暗色的天空突然亮了一下，一瞬間好似破曉。
“看著吧。”韋遇張開嘴，露出牙齒和齒縫間的刀片，湊過來，向黃皆眼睛處咬去，臉上的猙獰神色更濃。
黃皆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著韋遇湊近他的臉，然後他便見到了一束白光從韋遇身後飛來，轉瞬便刺進了他的胸膛。
韋遇猙獰的表情凝固了，刺進黃皆肉裏的手指也落了下來，無力地垂下。
“隻完成了一半啊。”他掐著黃皆的手掌鬆開，低下頭看了眼從胸膛穿過的劍鋒，最後的神情不知是哭是笑，輕輕說了一句，便閉上了眼。
下一秒，韋遇的身體炸成了粉末。
終於來救了麽……
黃皆這般想著，眼前越來越模糊，恍惚間聽到身後宋鯉驚喜地叫了聲“二師姐”，便放心地鬆了精神，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
黃皆聽到有人在他身邊哭泣，聽到一個女子抽噎著嗓子不斷地說著“對不起”。
聲音朦朧，他不知道到底是誰的聲音，既像宋鯉，又似乎是三娘的聲音，片刻後又像他那位上了山的妹妹，到了最後，卻變為他再也不想回憶的聲音。
“對不起。”那個聲音的主人曾在前世他受刑的前一天摸著他的臉，小聲的對他說了這一句話。
怎麽可能呢？黃皆微弱的意識這般想道，接著又沉沒於黑暗之中。
“皇甫，你這次醒來，我就讓你叫我小鯉魚。”黃皆的意識再次蘇醒時便聽到耳邊傳來這麽句話，還聽到了有些嘶啞的歌聲，那歌聲應該是來自他送給宋鯉的那個撥浪鼓。
“我把它修好了。你聽。“宋鯉繼續說道，那歌聲離黃皆越來越近。
真.……難聽啊。黃皆的意識發出一聲輕笑，安心地睡著了。
好像又過了段時間，他又一次聽到宋鯉的聲音。
“皇甫，天亮我們就要上清韻山了，可能，可能我們再也見不到了。”宋鯉似乎是抹了把眼淚，“我會一直留著你送我的禮物的。”
清韻山？對，我要上清韻山的。
這次他終於清醒了，艱難地睜開了眼皮，看見在搖曳的油燈火苗映照下，宋鯉的身影已經轉向門口，正要離去。
“小……鯉魚。”他虛弱地喚了聲，看見宋鯉聽到他的聲音身形一頓，轉過頭來，臉上露出驚喜神色。
“皇甫，你醒了！”她欣喜地喊道，推開門跑出房間，片刻後走廊過道內就聽見她興奮地高呼，“二師姐，二師姐，皇甫醒了！”
黃皆聽見別處房間開門聲，有腳步聲從裏麵走出，接著便是那位齊仙子柔著嗓子問宋鯉：“醒了？”
“嗯。”宋鯉的興奮溢於言表。
她們朝著黃皆所在房間走來，一會後黃皆便再次見到了那位狠絕果斷的齊仙子。
齊雪霽目光掃了眼在榻上躺著的黃皆，回頭跟身邊的宋鯉說道：“小鯉魚，你先出去，我跟你這位朋友聊聊。”
“二師姐？”宋鯉有些猶豫。
“放心吧，他是你朋友，我不會拿他怎麽樣的。”齊雪霽揉揉宋鯉的腦袋，語氣溫柔，”再說，他救了你，我怎麽會恩將仇報。這幾日你都沒有好好休息，現在你的朋友醒了，去我房間好好睡一覺吧。“
“哦。“宋鯉點點頭，朝門口走去，跨出門檻，回頭又朝這邊看來，還是有些擔心。
“快去吧。”齊雪霽笑著擺手，“就是聊聊罷了。”
宋鯉這才回頭離開。
等這位小師妹一走，齊雪霽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她轉回頭冷冷地看了眼一聲不吭的黃皆，手向後一揮，房間的門立刻關上。
“說吧，你要什麽？”她自顧自尋了張椅子坐下，清冷的聲音從她口中發出。
“我要是說，我什麽也不要呢？“黃皆平淡回應。
“要是你那麽說，就算小師妹會對我生氣，我也要立刻殺了你。”齊雪霽冷笑道，“世上沒有無償的事情，什麽也不要就代表要的很多。”
“看來我真得要點什麽，才能讓你放心。”
“不是讓我放心，而是保全你這條好不容易撿回來的命。”齊雪霽拿起桌上的茶壺，移了一個瓷杯道麵前，一邊將溫熱的茶水倒進茶杯，一邊說道。
“那好，我想去參加‘論仙會’。”黃皆直接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齊雪霽並不回答，飲了一口茶水後便安靜地坐著，看著窗外的月牙。
“這便是你的願望？”許久之後，她開口說道。
“是。”黃皆言簡意賅，他怕說多了掩飾不住從心底漫上來的殺氣。
“可以。”齊雪霽站起身朝門外走去，走了兩步後回頭說道，“不過在‘論仙會’結束後我希望你再也不要出現在小鯉魚的生命中。”
“好。“黃皆沒有片刻猶豫，側過身子把後背對向齊雪霽。
“望你說到做到。”齊雪霽打開門，最後說了句，走了出去。
放心吧。黃皆心中默念，閉上了眼。
此刻，天空正欲破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