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傷魂(十二)
苻璃虛搭的左手緩緩放了下來,眉心的褶皺暗影卻越顯深邃。他的視線劃過她寧靜沉睡的麵龐,落在不盈一握的纖細腰肢上,上麵半掌來寬的流雲紋藍白色腰帶服帖平整,其上,似有銀色的暗紋隱約浮現。
他心底的疑竇越發深厚,視線不自覺就停頓得有些久了,誰知,他的脊背根部竟蔓延上來一股詭戾難控的極致陰森。雖然不是多麽強烈,卻也足夠讓苻璃心驚。
不過,這也恰恰讓他篤定了心裏的猜測。錦凰的腰帶果然有問題!
方才鬼火消退之際,化作數縷紫煙盤附在錦兒腰腹周圍,最後附落其中。他原本以為是因為腹中即為丹田,所以,鬼氣之息是透過腰腹滲入到丹田。
如今看來,恐怕並非如此!
他道為何錦兒體內全無鬼戾之息,原來乾坤竟藏在腰帶之中!
苻璃神色一凜,下意識地左手便要探向那方腰帶,幾乎要在觸及之時,靠在他懷裏的錦凰不知何故突然輕嚀了一聲。聲線低婉似透著痛楚,卻因為處於昏迷之中,那輕嚀聲又似夾雜著一股無意識的嬌意。
落在苻璃耳中,原本心無旁騖的思緒像是一下子被撕開了一道口子,一些不明不白的複雜情緒硬生生擠了進來。他眸光一閃,心湖蕩起圈圈微瀾。俊美無暇的麵龐上閃過一絲不自然,落在半空中的左手僵了僵,隨即緩緩收了回去。
他一時間竟忘了,錦兒早已不是那個趴在他膝頭嬌嬌軟軟的一團了,如今的她已經長大,已然亭亭玉立。即便是他這個將她從小撫養長大的師尊,也該遵從男女大防。再不能她係歪了法袍,他親手為她解了,再幫她理正係好,更何況還是腰腹這等私密之處。
苻璃的心頭又是莫名一動,湧起“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欣慰,之餘又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低落襲上心頭,繚繞不去。
錦凰緊貼著他胸膛的微蹙眉眼又緩緩舒展了開來,容貌清麗秀眉,絕豔傾城。
他的視線不自覺停留了片刻,心底微微一歎,暗道,錦兒長大了,就像羽翼豐滿的鷹獸,到了振翅高飛的時候了。她以如此稚齡成功結印金丹,前途可想而知。他作為師尊,該歡喜該欣慰才是。
思緒如此轉了轉,苻璃心中積壓的煩懣緩了些,隻是仍是鬱結在心口,仿佛壓了團石塊,總有些莫名的不順暢。
他輕籲了口氣,視線再次落在錦凰的麵龐上,停頓了幾吸後心底仿佛泄氣般一歎。即便是養了隻靈獸都該有情感,更何況是親手撫養長大的徒兒,是更該舍不得!
他如此寬慰自己,硬生生壓下了那股子鬱結。
恰在此時,耳邊傳來一陣沉重的呼吸聲,接著,便聽到有人恭敬道:“見過尊者。”
苻璃收斂思緒,微側過身。來人正是顧勉。
他掀起眼簾仔細看了眼,對麵之人麵色蒼白,毫無血色,腳力虛浮,靈氣遲緩,呼吸間氣履沉重,顯然是被力量重傷,傷了五髒六腑。
苻璃的視線落在他襟門的紋路上,麵色矜貴冷持,幾不可察地頷了頷首道:“你是歸一穀的弟子?”
“是,弟子歸一穀顧勉,師尊青桑子。”顧勉躬身拱手回道。
顧勉雖然看著蒼老,可骨齡卻實實在在比苻璃小了好幾百歲,就連他的師尊青桑子也是苻璃的後輩。
在修真界,修士通常不以容貌來判斷骨齡,更不要說輩份。
苻璃點點頭,攤開左手,掌心躺著一隻精巧玲瓏的翠碧色玉瓶,遞給對方道:“先服下這枚丹藥。”
顧勉詫異抬頭,隨即一臉狂喜地接過玉瓶,語氣克製道:“謝尊者。”說罷,小心翼翼地撥開瓶塞,一股沁人心脾的濃鬱靈氣隨即從瓶口溢出。他不自覺吸了口,靈氣瞬間順著氣管匯入四肢百骸,熨帖撫慰重創的經絡骨骼。竟是上品玄丹,天香玉露!
這可是複經固靈的奇丹仙丸,他竟眼波也不動就給了自己?顧勉心中既驚且喜,他知道苻璃此舉是在為他弟子彌補,不過,他怎麽也沒想到苻璃竟如此的大手筆。
不過想來也是,縱然他苻璃是修真界至尊無上的尊者,但自己這一身傷全累他的弟子,這是事實有目共睹,他作為師尊是該有所作為才是。
於是,他也不過多虛偽的推辭,當下又道了聲謝,倒出一枚天香玉露塞進了嘴裏。
丹丸入口即化,瞬間化作數縷清流滲入到體內,修複重傷的經脈和五髒。沉重的悶鬱和痛楚感隨即消了大半,不愧是複經固靈的奇丹妙藥。
顧勉運起靈氣在體內走了一圈,瞬間感覺軀體較之前輕鬆舒熨了數倍,若是等天香玉露的藥效全數散盡,他的得益比他未傷完好之時隻會多不會少。
如此一來,這場無妄之災或許亦可以稱之為“因禍得福”?
他心下大喜,又畢恭畢敬地衝苻璃躬了躬身,道:“多謝尊者。”
苻璃虛抬左手攔了攔,聲線一貫的清貴,“毋須多禮。”說著,衣袖隨意在半空中一劃,籠罩在司瑾然等人頭頂的結界屏障驀然消失。
他複又取出另外一隻瑩白玉瓶,道:“這裏有二十枚回升丸,他們每人一枚,不日便可痊愈。”
因為有顧勉的防禦屏障作了抵擋,所以,相較於顧勉,司瑾然等人隻受了些輕傷,一枚回升丸足以讓他們痊愈。
苻璃說罷,手臂暗自使力將昏迷不醒的錦凰往懷中攬了攬,正要驅禦白羽法器返回滄閬。
顧勉見他意圖,先於一步以身攔在他身前,躬身道:“尊者請留步。”
他動作突兀,苻璃攬著錦凰後退了半步,眉宇下意識地蹙了蹙,“還有何事?”
好不容易遇上這女娃兒,顧勉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讓她就此離開。於是,也不顧苻璃如何設想,開口道:“尊者此去滄閬派路途遙遠,若尊者不棄,不如隨弟子前往西北司家稍作安頓,也好及時為貴徒療傷。”
可以說,顧勉深諳他的心思。(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