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樂妃 ? 楊後

  待北平王傅通百日卒哭祭後,太子妃傅瑜便領著楊皇後的懿旨大張旗鼓地將幼弟傅琰接出,並作為皇長孫侍讀入住太子府。


  ??傅琰雖然年僅八歲,但是一出生就請封世子,近日更是蔭其父功承繼國公爵位,地位尊貴不容怠慢。但是居喪期間不宜大擺宴席,太子妃便親自下廚為幼弟備上家宴已示歡迎。


  ??家宴上,太子妃熱淚盈眶地上演著長姐為母舐犢情深的戲碼,太子殿下亦是在一旁宛如慈父般地噓寒問暖,而年長一歲的皇長孫更是滿腔熱忱地恨不得稱兄道弟。麵對眼前的一切,習慣了寂寞冷清的傅琰竟一時語噎不知該如何應對,隻能僵硬地笑著點頭。


  ??受夠了趙家母子的冷言冷語,傅琰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覺。他的心中充滿了渴望和憧憬,他感恩長姐的照顧,感謝太子的關心,感動長孫的熱情。他強迫自己放下所謂的偽裝和防備,努力地想讓自己融入進去,但是嫉妒和現實卻轉瞬吞噬掉他的自以為是。太子府不是他的家,國公府也不是,沒有母親和父親,哪裏都不是家。


  ??闔家歡樂的表象下,沒有人察覺到傅琰心底的落寞,所有的強顏歡笑和局促不安在太子妃眼裏不過是喪父之痛下的初來不適罷了。


  ??於是乎,為了讓幼弟早日走出陰影融入新的環境,太子妃一聲令下,整個太子府,上至太子長孫,下至丫鬟小廝,一個個都鉚足了勁地揮灑熱情,仿佛火把般圍繞著傅琰日夜不停地發光發熱。


  ??感動之餘,忍無可忍的傅琰被迫丟棄掉那張冷漠麻木的麵具,而多年來的隱忍和壓抑也如同被砸破的水缸再也無法阻攔,肆無忌憚地噴湧而出。


  ??眼看著幼弟被慣寵得越發驕橫跋扈恣意妄為,太子妃才意識到危害急忙喊停,不僅在生活上減免侍從加以管束,更是逼迫傅琰起早貪黑地跟著宇文澤一同學習。


  ??於是乎,傅琰,東耀國最小的國公爺,開啟了他悲慘絕倫的侍讀生涯。每日寅時太陽都還睡著,傅琰就被拉出被褥架到書房,陪著宇文澤聽老頭念經,昏頭暈腦地吃完午膳,沒得休息又要坐車趕往魏國公府習武受訓,精疲力盡地熬到晚膳,還要麵臨太子的隨機考查,一不用功答錯就要罰抄到深夜。這種生不如死的日子,與其說是侍讀,簡直就是奴役。


  ??“早知今日,小爺我還不如留在國公府看趙家母子的臉色,悔不該當初聽信長姐之言!”傅琰懊惱地翻過一頁。


  ??“母親可是真心為你,趙家狼子野心,趙氏亦心狠手辣,你若留下必有性命之憂。”宇文澤卻不以為然地敦敦教誨道。


  ??“那我還寧可被害死,也不想活活累死。”傅琰扭了扭肩,他的手真得快抄斷了,“定是長姐在背後挑唆,太子殿下才這般苛待於我。”


  ??宇文澤聽聞無奈地搖搖頭:“還不是你太過懈怠,連夫子都忍不住告狀。”


  ??“我錯了我改還不行,好侄兒快幫幫我,這麽厚一本抄完我會沒命的!”傅琰打起了親情牌,雖然宇文澤比他年長一歲,但從輩分上來算,還得屈尊喊自己一聲舅舅。


  ??“小舅舅,不是侄兒見死不救,隻怪你字跡醜陋實在難以模仿,你且慢慢抄著,侄兒在一旁看書陪你。”宇文澤滿懷歉意地嫌棄著。


  ??“你給我……”尊卑有別,傅琰氣在頭上還是把那個“滾”字咽了下去。


  ??“別,這書我也被罰抄過,要不了命的。想當初我也是叫苦不迭,不知道自己整日裏勤學苦練是為了什麽,若不是有你們相陪,我可堅持不下來。”


  ??“你們?”傅琰放下筆扭過頭,“除了我這個倒黴鬼還有誰?”


  ??宇文澤被盯著難受,別扭地哼唧一聲:“明知故問。”


  ??傅琰不禁大失所望:“唉,我真不明白你看上那個母老虎什麽?”


  ??“她才不是,你可別當麵說她,小心……”小心她打你。


  ??“牙尖嘴利,盛氣淩人,一言不合就開打,哪裏是病懨懨的大家千金,活脫脫一隻吃人的母老虎。”傅琰回想起兩人的初次見麵,就渾身顫抖氣不打一處。


  ??那是冬日暖陽的午後,傅琰十萬個不情願地拖著懶洋洋的身軀,被宇文澤拉扯到魏國公府。


  ??傅琰指了指蹲在火盆前毛茸茸蜷縮成一團的姚敏蕙:“這就是長孫殿下您天天誇讚虎父無犬女,我東耀未來的巾幗女將啊,我怎麽看都不過是哆哆嗦嗦畏寒怕冷的小貓咪啊!”


  ??“你說誰是小貓咪!”姚敏蕙抬起頭,對上那張傲慢無禮的臉。


  ??“蠢人不自知。”傅琰走上前用手指戳了戳姚敏蕙被劉海遮住的腦門。


  ??姚敏蕙臉色一變,抬手扣住傅琰的手腕,轉身一個扭轉將他背摔在地。


  ??“傅琰!”宇文澤見狀趕忙上前扶起,“你還好嗎?”


  ??“好…好像斷了,我的手!”傅琰一聲哀嚎,痛得都快哭了。


  ??“蠢人不自知。”姚敏蕙蹲下身接著烤火,“大呼小叫,脫臼而已。”


  ??宇文澤鬆了口氣但還是心中有愧,他應該早些提醒才是:“傅琰,你忍著點,我馬上幫你複位。”


  ??隻聽“哢噠”一聲,傅琰又是一陣慘絕人寰的哀嚎聲。


  ??事後,傅琰借傷躲在太子府無病呻吟了好一陣子,姚敏蕙也因此被魏國公責罰禁閉閨中,剩下宇文澤一人左右為難,好在太子妃及時出手,硬拉著傅琰上門調停,才結束了這場小孩子之間的無端鬥氣。


  ??“你不明白算了,為什麽,為什麽她也不明白……”宇文澤想起自己兩年來百般示好對方卻一直無動於衷,忍不住連聲歎氣。


  ??從不堪過往中回過神來的傅琰,看著麵前一臉思春的少年突然靈機一動:“我不想明白你的明白,我現在隻想把這本破書趕快抄完,如果你能大發慈悲地幫幫我,小舅我一定絞盡腦汁地幫你想辦法讓她明白,怎麽樣?”


  ??宇文澤聽聞眼睛一亮,迅速接過傅琰手中的紙筆:“成交。”


  ??然而當兩人廢寢忘食挑燈夜抄了整整三日,終於把厚厚一遝《大學·中庸》交到太子手中時,忙於政務的宇文燁早已忘了此事,寥寥看了幾眼就放到一邊,又趕著出門辦事。


  ??傅琰見狀氣得差點昏厥了過去,而宇文澤見父親神色慌亂急忙向母親詢問,才知道原來是楚國公趙義武突發舊疾病重在床,皇帝命父親代為探視並督理太醫診治,眼見著楚國公病情日漸穩定,今日卻不知為何突然急轉惡化。


  ??宇文燁心急如焚地驅車趕去,然而才踏進國公府的大門就聽到哀嚎聲聲,楚國公趙義武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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