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煮飯(2)
迎蓉瞧著她置氣的模樣,很是不平地悄聲道:“也敢在娘娘麵前甩臉子了!”
“臉都撕破了,還顧慮什麽呢。如今她與我針鋒相對,可不就是我與皇後之間一樣的麽。”我說著,心裏倒是有些發笑。蓮昭媛這氣真生得夠憋屈。
其實我算計李氏的時候,把蓮昭媛也給拉上一塊算計上了。而且還繞得她雲裏霧裏看不透徹,最後等事完了才明白。
李氏在大牢整日咒罵、喊冤,那些罵詞裏顯然是把我罵進去了,但我仍然能高枕無憂地將她的原話放出來。
因為她說出來的話實在是……
她說,她是無辜受冤,那一塊作為鐵證的玉佩是她贈與金采女的。正是金采女謀害了禧小媛,而後又栽贓到她身上;
她說,金采女不堪大用,很可能是另有人指使。親口下旨將她廢位的人是昭儷夫人,那一定是昭儷夫人想要除掉她,而金采女正是夫人親妹,雖姐妹不合但難免是假象;
她說,金采女進宮後以皇後馬首視瞻,此事很可能是皇後指使。皇後為人狠辣歹毒,將她扶持起來之後又察覺到她會是個難以掌控的威脅,便順手除掉;
她還說,事發前幾日她與蓮昭媛因奪寵不合,還因著一盒蝶粉黛心生嫌隙,二人怨懟已久;另外金采女曾求助過蓮昭媛,若是蓮昭媛要利用金采女暗害她,也是順理成章。
……
其實她的分析還算透徹。隻可惜……這也說得太亂了。後宮裏上得台麵的人也就我們三個,皇後與我,還有蓮昭媛。她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最後也不知究竟將矛頭指向誰。
我當初把李婉儀手裏的蝶粉黛摳出來送給蓮昭媛,她們倆還以為我是離間之意;其實我隻是想給後宮眾人一個提醒,讓旁人親眼看到蓮昭媛與李婉儀之間的不合……都是寵妃,都要奪寵,一盒子蝶粉黛皇上順嘴一說,就給了位分更低的李婉儀,蓮昭媛卻得不到;我再把它摳回來,就是要提醒旁人這一點,也誇大她們二人之間的爭端。
這樣子當李婉儀出事的時候,她便不得不懷疑蓮昭媛了。
我這就是把蓮昭媛也一塊兒抹黑了。因為我構陷李婉儀是真,而因著籌謀的時間太短,我難免有思慮不周之處,構陷容易,掃尾卻難。我左思右想覺著禧小媛不一定會被溺死,那麽李婉儀就無法被處死,關進宗堂裏之後她就要喊冤,就要指責我構陷她,這個尾巴就難除了……既然掃不幹淨,那就幹脆把大家一塊兒拉上船。不就是汙言穢語麽,把我們三個都辱罵了一遍,皇上和旁的嬪妃們聽到了隻會覺著李氏是胡言亂語。
也罷,李婉儀還是早些送回京都吧,皇後娘娘知道該怎麽處置她。
不多時,小安子便來偏殿請我。
我問他道:“蓮昭媛呢?她沒有在院內?”
“昭媛娘娘隻送了東西就回去了,好似有什麽要緊事。”小安子賠笑道。
我淺笑點頭。徐令姬應該會有所動作了吧?或是博寵的法子,或是什麽旁的手段……來行宮這一趟,我上頭並沒有皇後壓著,我管束後宮簡直是無人可擋,若想除掉些什麽人,這便是最好的機會了。我不留情地處置李氏,徐令姬看在眼裏,頗為惶恐忌憚,也不知會作出什麽應對之策來。
我提著膳食隨小安子進了主殿。
夏侯明的心病還是沒有痊愈,吐血的症狀也依舊,還好不曾惡化,是不會有性命之憂的。他今兒並沒有窩在內室,而是坐在書房裏頭,麵前的折子依舊摞了二尺高。他有氣無力地朝我扯了一個笑:“玉兒來了……”
我滿眼心疼地瞧著他那已經突出來的顴骨和尖下來的下巴,顫顫道:“皇上,您好像又瘦了……”
這些天下來,我雖然萬分盡心地照料夏侯明,但最令我擔心與疑惑的就是他的日漸消瘦。現在一打眼看上去,他一張臉和“麵色紅潤精神煥發”真的沒有半點關係了,整個就是一瘦骨伶仃病體孱弱。
皇上啊!您這病可真嚴重啊!
我為此擔心地了不得,還特意問過了禦醫,禦醫則答道:“人在病中,多少會消瘦的,並不是什麽大問題……”
我這才放下了心,卻仍是心疼得緊。我不通醫理幫不上忙,隻能每日都挖空心思地在膳食上下工夫,讓夏侯明能吃得更好一些。現在他一日三餐都是由我親手打理的,我相信隻要我更加用心地煮飯,他一定會好起來的!
“得病就是這樣子……”他緩緩地說著,又勉強撐起笑意,指著書案上一小盆嫩綠色的植株道:“過來瞧瞧這個……是蓮昭媛送來的曇花,說是今夜就會綻放。是稀罕東西呢……”
這時候我才發現這盆東西的存在。方才我進殿的時候特意四處掃了一眼,瞥見蓮昭媛送來的蜜茶與一道色澤鮮亮的鮑魚盞正放在八寶櫃的下層,應是禦前的宮女們接手之後等皇上得了閑再報上去。我想既然擱在八寶櫃上,那皇上定是還不曉得,便不動聲色地命小安子悄聲地拿了,隨意賞賜給宮女們。
這法子宮裏頭早用爛了。曾經李氏得寵的時候,我有一遭送寧心茶進來,也被李氏悄聲地摔出去了。
可這盆東西又是怎麽回事!
唉,百密一疏,蓮昭媛方才與我一塊兒在偏殿等候時,她宮女手上並不曾拿著什麽花卉,想是一塊兒藏在食盒裏了,不讓我瞧見。而後送進正殿時,她又使了手段求上一位禦前得臉的宮人,命其單獨擺在皇上的書案前……她可不是防著我呢!
那蜜茶恐隻是隨意的東西,這一小盆才是她費心費力想要取悅夏侯明的!
不過還真入了夏侯明的眼,我也沒什麽法子……我撐著笑,做出一副同樣好奇且欣賞的模樣,讚道:“恭喜皇上得了好東西!曇花一現世間難得,想必是很美……皇上批折子累了吧?不如先用膳。”我說著把自己的食盒打開了。
熱氣撲鼻而來。夏侯明立即放下了手裏的曇花,笑吟吟地瞧著我親手將一碗山參雞湯端出來。我自得道:“煮雞湯雖然很複雜,但臣妾學了好些天,今兒終於做出來了!”一壁說著,一壁滿麵期盼地瞧著他,等待他的誇讚。
我在煮飯上真的下了苦功,每日除了服侍夏侯明,其餘的時辰就全鑽在小廚房。因著我手笨,方嬤嬤不敢讓我親自切菜,可我下鍋的時候還是被燙了好幾次,手背上一溜血泡。唉,蓮昭媛出身書香門第,聽聞她幼時家教嚴苛,特意請了師傅來教習琴棋書畫、女紅、烹飪等等,一樣不落,且樣樣精幹。我幼時懶散成性,現在就得抱佛腳了。
夏侯明很是歡欣地親自舀了一小碗來嚐,繼而稱讚我道:“玉兒越來越有長進了!做出來的東西比那些禦廚都要強上百倍呢!”說著幾口就喝幹了一碗,還要再來舀。
我便歡歡喜喜地服侍他,直見他喝進去大半。他還笑說:“這樣午膳也不必傳了,玉兒好手藝……”
我幹脆蹭在他身旁坐了,垂頭道:“新釀的玫瑰露也能用了,臣妾今兒晚上再帶過來?您一壁賞玩曇花,臣妾服侍您用玫瑰露,您瞧好不好……”
我發現我現在和夏侯明說話,越來越藏不住了。曇花都是半夜三更才開,我的意思,就是我想在煙波致爽殿裏留一宿……
夏侯明麵上卻顯出些歉然,稍稍咳了兩聲,與我道:“隻是朕已經答允了徐氏,這曇花……”
我登時明白了!這徐令姬,不僅將一盆子曇花遞到了皇上跟前,還遞了一句話!她是邀夏侯明一同觀賞……
且夏侯明還當即應允了!
我頓時無話可說,又很是鬱鬱。心裏擰著一股勁兒就脫口而出道:“皇上對徐氏總是眷顧的……”
話落時我才覺著不妥。雖然他曾誇過我的善妒,但在我看來,那顯然隻是玩笑話。他身為帝王,擁有三宮六院是天經地義,我怎可在他麵前這樣說……
好在他並無惱意,隻一壁咳喘著,一壁將我的手按在他胸口上,緩緩地道:“總之你不會信的……在你心裏,朕就是應該寵幸徐氏她們的……也罷,也罷唉……”
我低頭不語,手上隻覺著他胸口溫熱的暖意,便又照著以往一般給他按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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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殿內待了小半個時辰就離去了。今晚是徐令姬的熱鬧,我是個沒趣的。
我有些不愉地出了主殿,走出幾步又覺著不甘,稍一尋思,便想找小安子探聽幾句徐氏在煙波致爽殿的近況。
然小安子這人不知跑哪去了,迎蓉繞了一大圈都沒找見,估計是急著下去分享徐氏的鮑魚盞和蜜茶了。這時候正殿卻傳出陌生的聲色來,我側頭一聽,知道這是方才在偏殿裏為夏侯明熬藥的禦醫進去了,正診治呢。
我原本隻想找小安子,倒也沒特別地留意殿內,可我多年聽壁角的功夫磨練下來,隱隱約約還是聽了個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