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票滿3000的加更!第六十四章:出宮(4)
我是之後才發覺這個問題的。連我都不知道我們這一次出來,是扮作商人的。
夏侯明一聽就笑了,扯了扯我身上的衣裳,道:“你可真是在宮裏呆久了,在榮國府也呆久了……你從來沒穿過仿錦吧?”
我登時一驚,低頭去瞧自己的衣裳,卻仍舊瞧不出什麽來。夏侯明與我解釋道:“大周有律令,從商為賤,商賈不可穿著綾羅綢緞……而許多商人們都十分富足,不願意穿著那些價格較低的棉料衣裳,便想了個法子,就是仿錦……這東西看似與真正的綢緞一般無二,但其實隻是棉麻所製,且料子的顏色光澤較之綢緞會更加鮮亮。”
我這才恍然了。我實在是活在富貴鄉裏的人,就算身為庶女也是擁有昂貴的各色繡品衣料,不可能去穿仿錦。卻不知夏侯明這生於禁宮長於禁宮的人何以懂得這些。
我笑著讚賞他見多識廣,又問道:“您對那成掌櫃好似很有興趣啊?您這一遭買賣,斷不是單單為著一個戒指吧?又將日後礦場與血玉的生意都定了約,您莫不是有什麽打算……”我雖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問些瑣事,心裏卻漸漸有不安與緊張。
因為我不明白,為什麽我們要扮作商人的身份。我知道,正是這個身份使得夏侯明能夠名正言順地與成姓的胡人約定鐵礦與血玉的交易,但這又是為什麽呢?那個南郊的鐵礦是奉天城一家富商所有,夏侯明若要買下是要花費巨額的,而夏侯明回來之後已經吩咐王德去辦這件事情了……他為何要這樣做,為何要花這些錢……
另外,我看到距離清輝閣幾步之遙的一間普通的客房裏新入住了一位客官,看行頭裝束似乎也是走南闖北的商賈。那人身形瘦小,似乎是沒有什麽武藝,但那周身卻散發著生人勿入的可怖的冷冽。
其餘的地方,我也發現了異常。我發現這座清輝閣裏,原本擺放在外室的幾株較大的盆景都移到了內室,是我們走後留在這裏的魏統領按著夏侯明的吩咐所為。
這些改變都令我嗅到危險的氣息。我知道夏侯明一向喜歡在暗中布置,這次出宮雖明麵上隻帶了三個隨從,但私底下的人手不知凡幾……那位住在隔壁的客人顯然是夏侯明的暗人。夏侯明為何要調動人手呢?
而那些較大的盆景,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那裏頭最適合埋藏武器以備不時之需。
我估摸著,這些變數是出在那成姓的玉商身上。
我按捺不下,最後直白地追問夏侯明道:“那成掌櫃究竟是什麽身份?您是不是覺著他不妥啊……”
夏侯明瞧著我,笑了一聲,道:“也不是什麽人物,是匈奴那邊派遣過來的細作罷了,以行商為掩飾……”
我聽到這裏,終於是滿麵驚恐了,喃喃道:“細作……難道匈奴想要進犯大周麽,竟要如此作為……”
夏侯明無奈點頭,道:“差不多是了。”又嗤笑了一聲道:“他們見大周皇室至行宮避暑,便有了刺探軍情的念頭,奉天城裏不比京城難以插針……都是扮作巨商,手裏拿著價值連城的貨物以低價在奉天城拋售,為的就是吸引跟隨聖駕來行宮的高官重臣或與皇室有牽連的富商,因為隻有他們才買得起……”
“那成姓的胡人倒有些才幹,想著利用清輝閣來釣魚。不過還不知到底誰是魚……他手上的貨物也太過昂貴上品了,估計是一條大魚……”
夏侯明雖說得模糊,我聽在耳中抽絲剝繭,卻是明白了七八分。果然他這一遭出宮,絕不是單單為著遊玩的,怕是已經料到有人會打清輝閣這種地方的主意,所以就先入為主。能夠住得起清輝閣的人定是大富大貴,而那成掌櫃來了之後發現竟有人入住,更是起了釣魚的心思,便故意與我們爭房子。
借著爭房子的事與夏侯明攀談,意在相識結交。之後更是拿出了上等的玉石來低價賣給夏侯明,如此一來雙方就成了好友,最後約下了鐵礦與血玉的生意往來。那成掌櫃定是萬分欣喜,認為夏侯明定是大周的巨商,說白了就是最上層的人物,日後多多往來就能夠套出些東西來……
至於為何要扮作商人,估摸夏侯明是怕若扮作重臣會引來刺殺,穩妥為上。
不過卻是販鐵礦的商人,這……我稍稍一思索,又猛地驚起來了——對啊,販鐵礦的商人……鐵礦是做什麽的呢?自然是兵器啊!難怪成掌櫃對夏侯明萬分地上心,若是旁的商賈,怕是舍不得將那鴿血玉戒指降低五千兩的價格讓利出去。
夏侯明隻是聽聞了細作的風聲,覺著事關重大遂親自出宮一趟,查探具體的情形。但不成想還真給碰上了。瞧著這架勢,奉天城裏的胡人應該不少了,這……
前些日子商議選秀的事兒,夏侯明還以“北疆動亂”為借口,命縮減開支囤積國庫。那時候我們都以為隻是借口,北疆那兒亂也亂不到哪裏去;但現在看來,這事兒要糟糕了。
夏侯明看我苦思冥想的模樣,麵上又是笑了,輕撫著我的脊背道:“瞧瞧你,還真怕晚上會有什麽刺殺啊……你且先放心,今日一切順遂,咱們的身份輕易不會漏了去。奉天城四周駐紮了重軍,他們隻是刺探軍情,是萬萬不敢動亂的,再則,不管有什麽事,都有我呢,你操勞些什麽。”
我不由地住了口,隻抿著嘴應了聲“是”。
說的也是啊,我其實並不需要害怕,至少我知道我們附近有無數的人護衛著,而他也會一直在我身邊。雖然我怕死,但……至少有他在呢。
我漸漸地安了心。
雖然明知處境有些不妙,夏侯明卻並無緊張的神色,甚至在點餐時要了一壇子竹葉青,要與我一同享用。
我自然知道,夏侯明就算在最險惡的時候也不曾有絲毫慌張的。當年司徒氏的政變,他一襲家常的青衫錦袍從瓊宮大開的朱紅色宮門處緩緩邁進來,他俊朗麵龐上明媚從容的笑意,他一如往常的雲淡風輕……那個時候的他在我眼裏就像是神,從我的宮門處緩緩走向我,而後將我攔在他的臂膀裏。
他的高傲與強硬,他的膽魄與野心,他從不會有懼怕,所以我能夠安心地站在他背後。
所以現在這些……又算得什麽呢。
無論如何,我都會與他一同去經曆。
竹葉青的後勁令我沉醉。我眼裏的他已經有些模糊了,借著酒勁,我有些膽大地高聲道:“爺,您把妾身灌醉了……您是不是想要做壞事呀……”
夏侯明他根本沒醉,我知道他的酒量。但他卻也裝作醉了的樣子,兩隻手胡亂地抓在我的前襟,口中道:“爺是正人君子,哪裏會……恩,爺的饅頭呢?爺要吃,記得是放在這裏的……”
他將整個身子都撲在了我懷中。我枕著他的肩頭,醉得昏昏欲睡。
他索性將我打橫抱起,放在了東側耳放的軟榻上。我用手抓住床沿才不會倒下睡去,他則傾身上前,將我逼到了床榻的死角裏。
我笑鬧一般地用手去推他。他卻沒有繼續上前,而是從袖中拿出了一隻柳葉合心的繡囊,從中撚出那一枚鴿血玉的戒指,而後執起我的左手為我套上了,道:“玉兒,奉天城有一個民俗,你知道麽?就是在男方求親的聘禮中,必須要有一枚指環,取其輪回之意。”
我的眼睛依舊有些晃蕩,但我瞧著這枚血玉,卻看得極清楚。我清晰地看到它的美,那柔潤乳白的周遭與中央包裹著的一點驚心動魄的鮮紅,那樣強烈的映襯,那樣紅與白的纏繞。
從他買下這枚指環時就知道這將會是我的,因為後宮中任何一個女子都不會超過我的分量,皇後也不可能。甚至我有的時候會失去理智,會一廂情願地跟著自己的直覺走,會認為他心內真的隻有我一個人……我看到他挑中的這枚指環時,很是驚喜,因為所有的女子都會對價值連城的珠寶動心,我也是一樣。我覺著他如往常一樣,用精巧的東西來討我的歡心。
隻是我卻不知,奉天城裏的指環是與別處不一樣的,原來這個地方有這樣的風俗,原來指環並不是普通的飾物。
我隻覺著一陣陣醉意襲來。我真的是不勝酒力啊……我眼睛裏似乎都朦朧了,我抓著我左手的手指,抓著那個鴿血的指環。
“玉兒,你喜不喜歡?”他柔柔地在我耳旁問我。
我不跌地點頭,我仍舊抓著它不肯鬆下來。夏侯明捧住我的手,盯著我的眼睛一字一頓道:“玉兒,我喜歡你十五年了,我隻喜歡你一個人。”
我原本是越醉越昏沉,但我聽到這句清晰透徹的話,如鍾磬一般擊入我的耳中時,我突地清醒過來了。
我是很記得這句話的。上一次夏侯明說出來的時候,他就是在犯失心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