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新妃(1)
我噗一聲笑出來:“那皇上的意思,玉采女就不是好人了?”
夏侯明不置可否,隻散漫道:“出身太卑微了,後頭又沒有家世,朕懶得理會她……總之是不討咱們珺兒的喜歡。”
我聽了,心裏卻十分地踏實。夏侯明果然對她是沒興致的,他寵幸的女人,全是因著家世。若沒有利用的價值,便沒有資格得他的青眼。
夏侯明依舊在盯著珺兒瞧,臉上笑意盈盈地,一會兒又拍手跳起來:“呀!真不愧是咱們倆的孩子,搭了個小寶塔呢!一般的孩子,兩三歲也不一定會搭出來……”
我瞧著他那模樣有點不像話,不禁勸誡道:“皇上也真是,您是一國之君啊,而且您都已經二十五歲了!怎麽瞧著您好像比珺兒還小些……”
“自己兒子與夫人麵前,怕什麽呢!”他不以為然道:“宮女們都遣走了……”
我忍不住地笑。其實我真挺喜歡“夫人”這個位分,比貴妃好聽得多。
這樣玩鬧了一會兒,夏侯明又似想起了什麽,微微蹙眉道:“那玉堂春……怎地名字裏頭就有個‘玉’字……”
說著打定了主意,傳王德進來吩咐了,道:“玉采女犯了昭儷夫人的名諱,命她改了吧。她既然是歌姬出身,不如就叫‘妙鶯’,讓她記著自己的身份不要再頂撞夫人。”
王德特意瞧一眼我,忙又躬身下去了。
我聽著這樣的旨意,心內觸動,訥訥地喊了一聲“皇上……”,就羞紅了臉低下頭去了。
他貼在我耳旁,溫言軟語地道:“我隻恨不能為你做更多……三宮六院地,朝臣們還挖空心思往宮裏塞女兒,我沒有法子。”
我隻攥緊了他的手,抿唇低低道:“您的心意,玉兒都知道了,也知足了。”
之後夏侯明傳了晚膳,我們一塊兒用了。安寢時,我們倆隻是同床共枕,並未做別的。
他對我的招幸實在太頻繁,也不能整日地做那事啊……不過即便沒那個意思,他也想招幸我,就二人貼著睡在一塊兒,也挺愉悅地。
唯一的不足是我喜歡卷被子。為了解決這個難題,我特意命織造司給做了幾件相當大的被子,這樣我們倆就能一塊蓋了。
***
在夏侯明纏綿的眷戀之下,這種愉悅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
皇後忙著籠絡五位即將進宮的貴女,一時之間倒騰不出手來給我為難;妙采女野心不小,膽子又大,很是想在後宮裏爭一位。好在我有一個好妹妹與她看不對眼,兩人整日風波不斷,也沒有心力來分我的寵了。
四月份的時光如綢鋪展而開,新妃進宮的日子也近了。
宮裏上上下下都預備起來了。因著是禮聘,比選秀尊貴一些,天家賞賜了十六抬的聘禮去各家,同時宣旨冊封、抬著轎輦舉著儀仗浩浩蕩蕩地接進順貞門來,比我三年前的那一次要隆重許多。
正因此,進來的人雖少,嬪妃們卻都不敢小覷。
然等到五月初一日那一天,冊封的旨意下去,我們卻是有些目瞪口呆了——原來這五位高貴的女子,位分竟都隻給了正六品貴人。
至於封號,夏侯明倒沒有吝嗇這個,令內務府分別取了“康、順、禧、佳、榮”五個字,寓意祥瑞。
此事一出,朝堂上也有些議論。自然,那些送女兒進宮的人家不敢有絲毫怨懟,大家隻是心裏惴惴地,在私下裏言說道:“天威難測,天威難測呀!皇上早不是當初司徒氏在時的樣子了!仿著徐大丞相家的例子給五家禮聘的尊榮,卻又壓製小主們的位分……可不是恩威並施吶!”
自然,這都是朝臣們的揣度。對於後宮的女人來說,眾人隻是因此而慶幸不已。原本還以為禮聘會有多麽高的位分,可到頭來還不是一樣。
彼時我正和夏侯明乘著龍輦,走在那條從瓊宮通往乾清宮的寬敞靜謐的宮道上。宮門外頭有喜慶的鑼鼓聲,熱熱鬧鬧地一直傳到這邊來,想端午也快到了,倒是添了幾分彩頭。
我們一路旖旎而行,黃昏的日光灑下來,很是柔和。轉過一條甬路時,我隱隱瞧見了幾位衣飾不凡的陌生女子。她們是主子娘娘的打扮,估摸就是新妃中的幾位了。
隔得極遠,我看得不甚清晰,隻是瞧她們都低著頭,腳下邁著小心翼翼的步子。不過是淺淺的一瞥,她們就由嬤嬤們帶著往另一條道上拐去了,想是怕驚擾聖駕。
不知不覺三年就過去了……我可不再年輕了,甚至做了母親。當初我方進來的時候,和她們何其相似呢,惶恐地麵對著深宮大院,手心裏攥著自己如浮萍一般飄搖的命運,瑟縮而敬畏地瞻仰那一座一座奢華富貴卻又莊嚴肅穆的宮殿……
隻是現在,已經沒有什麽能讓我害怕。
自然,人和人是不一樣的,不少的女子進宮來是揣著滿心的歡喜與企盼,或是睥睨天下的野心。方才就有個女子,遠遠地看著行為舉止就有些自傲呢。
好似淑慧公主的女兒林氏是個要強的性子……我垂頭沉思起來。
夏侯明將手指彈在我的下頜上,逗我道:“想什麽呢?”
我抬頭淺淺一笑,順勢往他身旁蹭了蹭,與他道:“臣妾想求個事兒。”
他伸手撫了撫我的發髻,寵溺地笑道:“除了乾清宮,你要什麽不能給。”
“您又打趣。”我嗔他道:“不過是想出來一個打理後宮的主意。前日皇後娘娘新妃們的宮殿都分派了,臣妾瞧了一眼,見禧貴人林氏被分到了景仁宮裏。景仁宮地方小,有主位梁修儀,偏殿還居著四位嬪妃呢,豈不是很擠。遂想將林氏重新安排個地方,也不委屈她的出身。”
夏侯明對此絲毫沒有異議,隻一味地笑著道:“好呀,隻要是你的意思,哪裏有不好呢……”
呐,我每次和他求東西,他都有點冒傻氣的感覺……
哦嗬嗬嗬,好像從不久之前就犯了這個毛病了,時不時傻一回。這人,怎麽就越瞧越可愛呢……
我環著他的脖頸,暗笑不語。
***
這一日宮裏很熱鬧。各宮的賞賜源源不斷地送過去,或是隆重或是敷衍;眾人的談笑也多了起來,大半是懷著打探的心思。
第二日照例去給皇後請安。
我特意選了一身繁複雍容的裝束,梳了一品位分才可用的淩雲回鶻髻,另插十二支玫瑰晶海棠修翅玉鸞簪在其上。在平日裏,我雖不是素淡性子,但因著懶,是不肯端坐兩個時辰來梳妝的,隻取雅致大方的妝容。不過今兒要受新妃的覲見,額外莊重些。
我扶輦到了鳳儀宮,皇後也出來的早,端坐在上首飲著茶。
我行了禮,在左手第一的位子上坐下。皇後上下打量我幾眼,溫溫地道:“不覺昭儷夫人入宮已三年了,竟還這般年輕貌美,能襯得起玫瑰色的鮮亮簪子。”說著又笑了:“不辜負皇上這麽些年的喜歡。”
這話熟悉極了,是她一貫喜歡說的。想這兩月以來,我的寵勢到底是有些刺目。
我當年還很恐懼眾矢之的的感覺,但現在與皇後抗衡,倒是不怎麽怕了——我手裏已經有了足夠的勢力,在這樣的強大麵前,那些低階嬪妃的妒恨又有什麽關係呢。
何況正是因著盛寵,才有更多的人樂意為我效力,我的權柄也會更多。隻要這個寵是有一定分寸,不會逾越禮數上升至妖妃的程度,不會被朝臣們上書指責,便無妨了。
我起身朝皇後福一福身子,不欲爭口舌,隻謙恭地讚賞道:“皇後娘娘才是氣度不凡、華貴非常。”
皇後聞言笑了,點頭稱讚我的規矩。
各宮的嬪妃三三兩兩地到了,都裝束妥帖,正襟危坐著。稍候了片刻,外頭幾個內監唱喏一聲,五位新妃也引進來了。
宮女躬身將串珠百葉簾打起來,隻見數名女子身姿款款,蓮步嫋娜而來。我們一眾都將目色瞥了過去。
之前傳進來的消息倒是不錯——這幾人裏頭,走在首位的是江南總督家的閨女,出身最高,封榮貴人;其後便是淑惠公主之女林氏,封禧貴人。門楣是極尊貴的,可惜父親的官職低了些。其後的三位女子也是大家風度。
她們守著規矩上前見禮,皇後依例訓導了一番,就轉首來拜見我了。禧貴人是個美貌而高挑的女子,我關切地問道:“啟祥宮住得可好?”
我貴為夫人,她見我獨獨挑了她來說話,很是受用,忙道:“多謝娘娘的恩典!啟祥宮地方敞敞亮亮地,又植了許多的海棠,看著喜慶地緊!”
我笑笑,點頭不語。
其餘的貴人們我也懶得說話了。榮貴人是個寡言的,瞧著應是安分守己識大體;佳貴人的姿容一點不比禧貴人差,但瞧著是秀美清麗的樣子,想來還是禧貴人的嫵媚豔麗更為出眾些;旁的兩位就被蓋過去了。
她們都很年輕,最大的榮貴人也才十六歲。是嫩得能夠掐出水的年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