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文盈盈
我滿麵惶惶然,立刻就要跪地求饒。但夏侯明把我給托住了。
我不敢看他,又很怕他惱怒,忙張口結舌地解釋道:“皇上恕罪,臣妾是真心愛慕皇上的,方才……隻是因為臣妾……臣妾太緊張了……”
我很是擔憂。然而夏侯明最終沒有動怒,他隻是輕巧地放開了我,淡淡道:“行了,快領著珺兒回宮吧。”
我鬆一口氣,忙行禮退下了。
***
之後的幾日都相安無事。
夏侯明對我隆寵依舊,那一日的忤逆,好似被遺忘一般。
我掌宮權的聖旨很快曉諭六宮,繼而瓊宮便門庭若市。後宮的眾人都明白,我已經愈加勢盛。
皇後起初無太大的反應,也不曾站出來說自己的病好了,或要傳召我去鳳儀宮訓話之類。然而三日之後,她終於有了動向。
她請封李小媛為嬪。
這消息傳到瓊宮的時候,我恰巧在與文盈盈一塊兒算賬。我們的酒樓已經開了十多家分店,在京城屹立不倒,還瞄準了江南的市場,在金陵、蘇州、餘杭等地都開始盤鋪子。
“嬪妾瞧著,皇後娘娘如今很是焦灼。”文盈盈與我笑說。她眉目婉轉,又低聲道:“可惜李氏出身不高,再怎樣扶持也不成大器,皇後是實在沒有法子了,才會這般……”
文盈盈說的不錯。我與她都曾是皇後的人手,但我們倆個一一地下了賊船後,她便沒多少可用之人了。現下也就一個蘭貴嬪,一個李氏。那蓮婕妤本是最好的人選,可惜是與她有著血仇與政鬥的,恐難以為她所用。
“這些日子,那些個才人、貴人都來瓊宮裏拜見娘娘,去皇後那兒晨省的人竟還少了幾個……”文盈盈繼續笑著與我道:“如今這宮裏,娘娘您與皇後儼然是分庭抗禮了呢……”
我聞言淡笑,道:“李氏年輕貌美,是能夠分薄我的皇寵,用她總比不用要好。”說罷又是搖頭:“分庭抗禮,你這話是謬讚我了。皇後如今是稱病,可她能一直病下去麽?她上一遭的錯處隻是勒殺了一個無甚分量的葉氏而後嫁禍我……她是皇後,她終究能夠複起的……”
“且說起上一遭的事兒,我能洗脫冤屈,還不是因著皇上偏袒我。我現下是小心翼翼地才能爭來一絲的權柄,怎能與皇後相較呢……”
文盈盈見我這樣,便閉口不談皇後了。
我們倆皆靜默,屋子裏隻有文盈盈劈裏啪啦打算盤的聲音,很是清脆。
我自詡精明,但打算盤就有些力不從心,或許是我不擅長算數吧。但我知曉文盈盈是人精,很擔心自己和她合夥做生意會被騙,便隻好努力地學著打算盤。可別等到哪一天一查帳發現少了幾萬兩,卻又查不出來怎麽少的……
我忙了半晌,胳膊都酸了,便先放下了賬簿歇息。這時候我淺淺瞧了文盈盈一眼,心裏突地就想起那一日在鳳儀宮門前……
我思量了片刻,便突然抓了她的手,笑說:“要不,本宮舉薦你為婉儀吧?”
文盈盈一驚,而後則顯出大喜的神色,兩隻眼睛都亮晶晶地定在我身上:“娘娘您說什麽?您要為嬪妾請封麽?”
“我是說,想給你晉個位分……”我麵上的笑意不減:“皇後她不是要請封李氏麽?我不能由著她遂了心願……”
我想著,文盈盈雖然不是我的人手,但她那日出言打壓蘭貴嬪,為我立威,便是她的示好。
我現下也是沒多少可用之人……文氏不是個好棋子,但短時間的利欲相關便已經足夠。
文盈盈和李氏都是能分皇寵的……如此一來,我和皇後針鋒相對,又順帶著打壓徐氏。
文盈盈看向我的神色一直是狂喜的。其實她這個人也簡單,她雖貪圖榮華富貴,卻又明白自己的天花板在哪裏,便會守住分寸,從不會做冒進貪婪的事情。
也就是說,她的野心並不大。而且她求穩不求勝,在榮華與性命麵前她絕對會先保命。
我不止一次地羨慕過她,因為她有選擇……哪裏像我,我也想著求穩,可很多時候我沒得選擇,隻能上刀山下火海,從最可怖的紛爭裏頭拚出一條活路。
文盈盈還在笑,我擺手道:“行了,記著你欠本宮的人情。你是撿了便宜了。”
“娘娘的大恩大德,嬪妾沒齒難忘……”文盈盈忙給我謝恩。我心內不喜,那麵上的笑就緩緩褪去了。這人拍馬屁拍多了也不好,說出來的話太矯情了。
我不答話,她卻又得寸進尺地扯住我的袖擺,眼睛裏閃著光芒。唉這是什麽眼神啊,仿佛她看到的不是我而是一張五千兩的銀票……
“儷妃娘娘!嬪妾想要依附與您,嬪妾日後都會以娘娘馬首是瞻……”她眼睛裏的星芒越發閃爍。
我聽著,不由地笑出聲來,道:“你還敢做棋子?不怕我和皇後一樣?”
當初她為著活命,可是百般算計要下皇後的賊船……為了那事兒,她甚至自斷皇寵。
“您與皇後不一樣。”她搖頭淺笑:“皇後跟著皇上有十多年了,她心思太毒,莫不是因著多年的壓抑與謀算……”
“難道我便是什麽好人麽?”我不由嗤笑。
“您不是仁善。您是存了良心。”文盈盈瞧了我一眼,突然又笑起來:“您覺著自己是個沒善心的,其實不然。您做事情,從不會太過絕情狠辣,尤其對無辜的人心懷良善。若您做出什麽不對的事兒來,那定是您性命難保才不得已為之。”
我聽著一笑而過,我是沒覺著自己有什麽良心……我看文盈盈長篇大論,也不過是拍馬屁。
我擺手與她笑說:“你再怎樣逢迎我也不想用你的……你是有依仗的人,腳踏兩隻船我不喜歡。”
文盈盈立即驚住了。
她潛藏的秘密被我知曉了,且還被直白地揭出來。
半晌,她才顫顫道:“娘娘都知道了?”
“也不是全知道。”我並不掩飾:“你的運氣太好了,竟能有法子醫治二皇子。寧妃娘娘唯一在乎的便是二皇子,你做到了,她便願意幫你。”
寧妃與宮內的眾人都不同。她身居高位,又育有皇子,即便不得寵愛也受皇帝看重。遂她在宮裏其實是極穩固的,提攜文盈盈也容易。
我看文盈盈依舊麵色驚恐,又笑說:“你的掩飾很好,這事兒除了我,並無人知曉的。且我也是機緣巧合才得知了……我和你一塊兒做生意,總怕被你騙錢,這才花了大力氣探查你的底細,然後就查到了你依仗寧妃……”
文盈盈這才鬆一口氣。
我追問她道:“你到底是用了什麽法子?難道你通醫理麽?”
“並不是。”她緩緩搖頭:“我隻是擅長對付小孩子。二殿下的病既蹊蹺,又厲害,就算名醫聖手也未必能治愈,怕是這一輩子隻能小心翼翼地用草藥吊著活命了……我年幼時,家裏的一對雙胞胎弟弟是胎裏不足,也是幾乎要夭折的樣子,我和娘親費盡了心思才把他們帶大,所以我就有些經驗……我時常幫著寧妃看顧二殿下,我不通醫理,但能夠讓二殿下比前些年好過一些。”
我聽明白了。這個文盈盈……
她是坑了人家寧妃啊!她明明隻是個優秀的保姆,但她一定是把自己誇口成了“精通醫術”,這才讓寧妃不遺餘力地幫襯她!
二皇子受她照顧,身子稍稍有改善,寧妃便信以為真。二皇子那病是很奇怪的,夏侯明曾遣了許多禦醫去醫治,連博學的張禦醫也無能為力,開出來的藥方都絲毫沒有效果。唯一改善的法子就是要用最好的乳母和宮女去服侍,小心翼翼地伺候著才能讓他活得久一些。
所以文盈盈這樣的,就有了用武之地……
不過二皇子那樣可憐,她能幫一些是好事,我就不戳穿她了。
文盈盈在我這兒用過晚膳才離去。
廣儲司的宦官和營造司的姑姑都來求見我。
如今我是越發努力地培植勢力。我發現,坐到這個位置上,不結黨營私是不可能的。
我的鋪子已經開到了江南,相比從前的窘迫,我現在竟稱得上是巨商。我用人之時,最得意的便是能夠揮金如土,毫不吝嗇。我也因此得來了滿宮上下的讚譽,那些為我辦事的人拿了豐厚的賞錢,短時間內的忠心是不成問題。
***
這些日子,除了那宮權令我滿心歡喜、愛不釋手,另外的一件事便是有關蘭貴嬪。
我冷眼瞧著,她好似被皇後棄置了。
連去鳳儀宮“侍疾”都被拒於門外。我想著那一日我在鳳儀宮門前隨隨便便的一句話,竟然能有這麽好的效果,真是出乎意料。
也怪蘭貴嬪太無能了些……不會說話就不要說話,還不自量力地去斥責蓮貴嬪,還蠢笨到忘了那是皇後宮門前。
但這事情,對我來說並不是好消息。皇後能夠棄置蘭貴嬪,說明她還沒到“無可奈何”的地步。
我也完全沒有到“分庭抗禮”的地步!
還差得太遠。